他走时,我正晕晕欲睡,迷迷糊糊中听见他轻声吩咐宫人不要打扰我,不知李广嘟哝了一句什么,弘治郑声回道:“天这么热,人参补汤就不要再送了!”
他终于肯让我为他怀嗣了,只为那一句“好皇帝”。泪,无声滑落枕边。这复仇的路好长好艰辛!
待我起身,天已近傍晚。如婳与玉璃来伺候我梳妆,两人都是喜滋滋的模样:
“美人辛苦了!”
“奴婢还没见皇上对哪位娘娘这么尽心尽力,看来皇上对美人青睐有加!”
“就是就是,皇上把宫里的烂东西都撤了,还遣人送了好些上品来,全是按昭仪的份例给的!瞧这梳妆台,多好看啊。”
我坐在镜前,懒懒地打断,“皇上可是回乾清宫了?”
玉璃与如婳立刻静了下来,我从镜中扫了她们一眼,扯了扯嘴角,“那便是去坤宁宫、咸福宫了。”
如婳怯怯地望了玉璃一眼,回道:“皇上先去了坤宁宫,又去了长宁宫,这会子该是在回乾清宫的路上了。 ”
罢了,弘治再宠爱我,也只是把我当作宠妾和玩物,只有张氏才是他的妻。我站起身,看到满屋新添置的物件,吩咐道:“玉璃,把这些东西都退回去吧。我只是美人,摆不起昭仪的架子!”
如婳瘪了瘪嘴,“可这些都是皇上的心意呀。”
我在心里冷笑:心意,倒不如说是试探吧!他在极不安稳的环境中艰难长大,最容不得别人有丝毫僭越!
“如婳,皇上破例来了缓寿殿,我有深爱皇上为由不能拒绝;皇上又破例封你们二人为大宫女,我有护你为由不好拒绝;可皇上许我昭仪的份例,我有何理由不拒绝?”
玉璃到底心思活,立即接道:“若美人不拒绝,便与贪得无厌的石嫔周选侍无异,皇上就不会再看重美人了!”
我点头道:“你速去办吧!我要的只是皇上的宠爱,只是我应得的一切,而非后宫的忌恨!”
“奴婢去了,奴婢知道该怎么对外头说。”玉璃行礼退出。
“快去快回,我们等你一起用膳。”我微笑着叮嘱了一句,又喃喃地道:“皇上今晚是不会再来了,我刚好安生地睡个觉。”
如婳大大地叹了一口气,“在宫里做人真难。”
我优雅一笑,“做人难,难在有‘度’,你慢慢学吧。对了,石嫔把克扣的份例送过来了吗?”
如婳点头,“皇上没走时周选侍就送过来了,在殿外候了许久,皇上从头至尾都没有瞧过她一眼,生怕污了眼睛似的。”
我在心里冷哼一声,石嫔永远是这德性,有功了她便抢占头一个,一旦出错,就全推给底下人担着。
“美人,奴婢听玉璃姐姐说,皇上来长春宫时,石嫔与周选侍还以为皇上是冲着她们来的呢,一个个瞒着不让咱们知道,悄悄盛妆去接驾,结果皇上连看都懒得看她们一眼,径直朝咱们绥寿殿来了。”如婳越说越得意,“听说石嫔与周选侍的脸当时就绿了。”
我心中暗笑,她们以为皇上会自己过来吗?那是我让何睦下了功夫,把我来长春宫受尽欺负的事给弘治知道。依弘治的个性定会找人去问,而我在后宫众人前做出的样子确如何睦所说,弘治这才怀着一份愧疚来看我,因为当初是他要我迁的长春宫。
我问道:“周娟现在怎么样?”
如婳答:“她闭在承禧殿里思过呢,可算是老实了。皇上的旨意真是厉害。”
我笑道:“这便是我原先不去动她的道理!若我动了她,倒显得我小气多事,她也不会真心服气;让皇上处罚她,才能真正地挫伤她,她少不得要伤心一阵子。”
如婳由衷赞道:“美人机智过人,奴婢难及万一,日后可不是得好好学、用心学,绝不能拖了美人的后腿。”
“有这份心就好。”我朝她道,“你知道的,在我心里你从不是个下人,而是我的好妹妹。”
如婳自是无限感动,又捧出一颗心与我叙了好多体已的话。她却不知,我是七分真情三分戏。有了前世的教训,我对着谁都会保留几分。
是夜,弘治去了咸福宫,并留宿在黄雅嫣那里。长春宫没了白日的热闹,出现了从未有过的安静,我睡得很沉很沉,仿佛要掉入一个黑漆漆的洞里,去到另一个尘世,再也不要醒来……
突然,耳边响起来越来越急促的声音,“不好了!美人快醒醒!走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