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痛苦,我喘不上气来,面皮涨得紫红,却不肯躲避,我知道自己给他的痛远比这多,比这重,若能以此稍缓他心里的痛,哪怕只有半分,我也心甘情愿。/任泪水肆意,我对他的愧疚,我为他流过的泪,他何曾知道?
泪水滑过他的手掌,他却加重了手中的力道,“说!”
我简直透不过气去,断断续续地道:“昨夜的雷好大,我好害怕,良哥哥,可否借你的良枕一用?”
春、叶两家世代交好,七岁那年,母亲带我去叶家小住,那一夜电闪雷鸣,我惊得无法入睡,他拿来一个软枕,哄我道:“风妹妹别怕,有了这个枕头雷公就不敢欺负你了,只要你拍拍枕头,我就来把他赶走。”我幼时非常好骗,以为除了爹爹,良哥哥便是最厉害的了,便信以为真,拥枕入眠。一夜安稳,母亲直说此枕堪比良药,夸它良枕。
我们便一枕定情,订下亲事。那个良枕足足陪了我八个寒暑,直到我遇上太子而悔婚。春家理亏,给出天价偿赔,良哥哥伤心欲绝,独索回了良枕,誓与我此生不复相见。
“你——”他怔怔地松了手,再说不出一个字。
一口气灌入,呛得我猛咳一阵。良枕之事,我们从未对任何人提过,除了双方的嫡亲父母,便是我后来的丈夫弘治也不知详情。只是他永远不会知道,失了那个良枕,我再没有安睡过一夜。
“你要我为你做什么?”他的眼中仍是疑虑重重,但不再有敌意。
“只要良哥哥身上的一样东西。”说着,我不由得朝他颀长的身形瞟了一眼,发觉他瘦得厉害。
“什么东西?”他微微将身子一侧。
我轻轻吐出三个字,叶栖风便拿出东西给我。至他离开,永和宫仍是静如死水一般,赵和妃与桂宁秋身子孱弱,一日里总有半日卧着床,尤其昨日在坤宁宫被皇后一吓,宁秋越发起不来床了。因而昨天的事我都嘱了下人不让她知道,以免再吓着她。至于孔德音,她听说弘治接连两天翻了香婷竹的牌子,急得上火,也暂无闲时盯着我了
“一切都妥了吗?”玉璃急问。
“妥了。”我伸出手掌,现出几粒泛着莹莹光泽的褐色小丸,把接下来要做的事情详细地分派了下去。玉璃急忙去准备,如婳走了几步又折了回来,似有话要说,却又闭着嘴不敢出声。
“怎么了?”我笑道,“可这不像你呀,有什么事就说吧。”
“奴婢不是想说玉璃姐姐坏话,可是奴婢确实看见玉璃姐姐在您窗前——”
眼见着她要把偷听二字说出口,我急忙剪断她的话,“如婳,你还不去帮玉璃,她一个人怎么忙得过来?”
如婳见我边说边走到脸盆前浸润双手,知我无意听她说下去,便怏怏离去。我暗暗叹气,这小丫头几时才能长大,真正成为我的臂膀呀?
经过一日的精心准备,该办的都办妥了。可谓万事俱备,只待东风。等待的日子是最兴奋也最难熬的,香婷竹自以为在六位新贵中独占鳌头,每每留住弘治在承乾宫,与郑贤妃甚是自鸣得意,她们瞧见我总不忘冷嘲热讽一番。
我只一笑置之,并要玉璃看好如婳,不许她将一丝愤怒泄露出来,香婷竹势头正盛,绝不是失宠的孔德音可比拟的。余淑妃一向沉得住气,可陈妃没有这样好的心性,对我的不满一日盖过一日,终于有一日当着众妃嫔的面骂我蠢物,不留半分情面。
我亦不还口,只是默默在袖中攥紧了拳头。我等的东风终究会来,也许就在今夜。
御花园里有几株福建进贡的单瓣茉莉,鲜灵爽净,是制作花茶的极好材料。花蕾傍晚酉时开放,为采摘的最佳时间,我秉烛照花,选出最嫩的花瓣,轻轻摘下放入贴身的衣袖中,用体温慢慢温熟。
如婳一路轻奔,朝我点点头后赶紧离开。他——大明帝国的至尊,终于被我手里的烛光引来了。我立即将烛火放到调试了无数次的位置,在那个位置,烛火成了我最灵动的修饰,将我年轻妙丽的脸庞映衬得美轮美奂。
脚步声越来越近,我心中窃喜,不想却在离我数丈的地方停了下来。他是不忍打扰这美丽的画面,还是提不起太大兴趣,我吃不准。唯有面含微笑地重复着采摘的动作,将每一个动作做得自然,完美。
就在这时,却听内监劝弘治道:“皇上,这里风大,还是早些回去吧。”他轻轻叹息一声,果然转身,他幼时为躲避皇贵妃万氏的残害,被暗养在冷宫里,直到六岁方回到父皇身边,因而体质不佳,平日里也就更加注重养生,怎肯为了一个不认识的末等宫嫔吹凉风?
如此难得的机会,我怎能任由它消逝?我假装滑了一下,唉呀一声,将手中的烛火掷到地上,烛火媳灭,趁四周暗黑之机,将香囊的袋口微微打开。
弘治再度转身,我立在暗中,缓缓打开双手,几点萤光从我掌中飞出,围绕在我的周围。我咯咯地笑了起来,嗓音清脆动听,如小溪流水。越来越多的萤虫朝我身边聚来,将我包裹在星星点点的萤光之中。鲜花送香、流水潺潺、萤光烁烁,夜幕下的我在弘治眼中一定美若初下凡尘的仙子。
脚步声再次响起,只他一个人前来,至他走到眼前,我才故作惊觉,如懵懂的小女孩般怔怔地望了望他,急忙跪下请安,“皇、皇上安康。”下跪之时,暗暗收紧香囊袋口,好让萤虫渐渐飞离。
“免了,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