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宝钗生不逢时,偏巧做了个女儿身,若她是男子,即便上面有愚钝长兄,薛家也不至于败落到此地步。她自忖心中大有丘壑,文采不输黛玉,容貌也可与岫烟匹敌,几年前给公主们选伴读,薛家不知里面的规矩,失了契机。然明年可是为皇上选内嫔,宝钗心中还想挣一挣。
她见邢岫烟不是那种背后下绊子的小人,便把自己的难处说给岫烟听。
人各有志,岫烟也不觉得薛宝钗想要飞上枝头当凤凰的念头有什么不好。想当今的孝宗皇帝,他生母当年也不过就是个宫婢,虽然现在的皇太后还是太上皇的原配,但朝中上下谁敢小瞧那位生育有功的娴太妃娘娘?
“原来宝姐姐是为这事儿心忧,哎,可惜琏二哥哥他们被赶出了荣国府,不然那夫妻俩门路最广,宝姐姐只略求一求他们,再不难办。”
宝钗苦笑:“我如何不知!原想着趁着年下的时候让母亲去说,可她们那房的大老爷揪着二嫂子放印子钱的事情不放。我瞧二嫂子一张小脸蜡黄蜡黄,琏二表哥更一筹莫展,我和母亲便有话也不能说了。”
邢岫烟挥手屏退了众人,亭子里独剩她们姐妹两口叙话。角落里的茶炉子不断沸腾,呜呜作响。
岫烟低声道:“听我们姑太太说,他们家有意送个女儿进去帮衬元妃娘娘。宝姐姐既然存了进宫的心思,怎么不和二太太说一说,她好歹是姐姐的姑母,娘娘又是贵妃,姐姐的成算自然更大些。只是......妹妹我不免聒噪,又要唠叨几句,老话常讲。一入宫门深似海,宝姐姐可别当那是个好差事!自古以来多少年轻貌美的良家女子进宫,一心想出头。可到最后,非但没有皇上的怜爱,反而被后宫女子算计,成了一抹芳魂。”
薛宝钗听她句句在理,又不时为自己着想,心里更加感激,可想到家中的处境,由不得宝钗不冒险。
“我何尝不知这些。不怕邢妹妹笑话,我那个哥哥是不中用了,娘渐渐老迈。已经镇压不住底下的管事。他们以次充好,以假乱真,那些花账,坏账成篓子的往我们家抬,生怕我们不知道似的。妹妹......他们敢做这一步。不就是觑着我家没有顶事的人嘛!”
薛宝钗这些话连史湘云都不曾说过,今儿不知怎么了,见了邢岫烟却一股脑的将委屈都倒了出来。
“二太太想我嫁给宝玉,一是看中了薛家的钱财,二是觉着我能接下琏二嫂子的担子,再给贾家卖命十几年。可我明明知道荣国府是个烂泥塘。怎么还敢往里面踩!”
薛宝钗想到自己比贾宝玉还大一岁,在贾家的境遇尴尬,不禁冷笑:“依我现在的年纪。便是寻亲也不能得更好的。这次我哥哥犯事,人家看在舅爷的面儿上网开一面,可下回呢!我不进宫,怎么保住我这犯浑的兄长!”
说到最后已经是泪如雨下,其情可悯。
孝宗的年纪只比贾政小几岁。算起来足可以当薛宝钗的父亲。哪个妙龄少女不想求一个稳妥契合的姻缘,薛宝钗说为兄长而进宫。邢岫烟倒也相信。
况且,岫烟极厌恶王夫人的作为,她一门心思为儿子,倒也没人拦着,可她不该对黛玉一个女孩儿的性命下黑手。就冲这,岫烟也要想法子对付王夫人。
她略想了想,就记起曹公笔下曾云,贾元春进宫的时候有个丫头叫抱琴,与宝琴是谐音,可命运全然不同。贾元春年幼进宫,一路上肯定经历不少惊涛骇浪,对抱琴一定视为心腹。若不走王夫人的路子,不如就找抱琴。
岫烟忙道:“依我看,宝姐姐能不能进宫,还要元妃娘娘说了算数。我记得她原有个丫头叫抱琴的,你回去就偷偷打听她爹娘如今怎样,每年二月,宫中总恩准宫女太监与家人相见,就是不行,还有那些采买的小太监呢,宝姐姐家是皇商采购,总不难接触到。只要抱琴肯答应帮姐姐的忙......二太太在宫外,鞭长莫及,难道还能日日进宫说姐姐的不是?”
薛宝钗心中敞亮,她怎么就没想到这一招。
亏得当日娘娘省亲,她还曾见过抱琴。
宝钗拉着岫岩不住笑道:“叫我怎么谢邢妹妹好呢!”
外面忽然传来吵嚷声,岫岩和宝钗不觉住口,起步推开琉璃窗往外瞧。原来是宝玉携着迎春、探春等往亭子来。
“宝姐姐,邢姐姐,你们两个自己玩,倒把我们扔在阁子里。”探春在台阶上轻跺脚,小羊皮的靴子上到底是沾上了雪,她一见亭子里滚着热水,凉石台上还摆着各色茶具,笑颜更盛:“好啊,你们吃茶,也不说叫着我们!”
几个小姑娘都围了过来,美莲忙给诸人斟茶。
岫烟笑问:“我瞧着你们个个都听入了迷,谁敢打扰!那戏可好听?”
贾宝玉忙于说话,可热茶早进了嘴,一不小心就烫了舌头,连连叫了几声哎呦。美莲强忍着不悦,将一块水晶凉糕递给贾宝玉,宝玉就伸了舌尖抵在糕上,一双大眼睛上翻,心中还不老实。
“邢姐姐,你怎么请来了锦官?他也是姑苏人,难道你们认得不成?”贾宝玉心里满满登登的都是好奇,即便舌尖子疼的厉害,可还是管不住一张嘴。
不只是他,连史湘云等人也有意无意的侧着耳朵。
岫烟笑道:“说来也可巧,那日我去问宝兄弟,你说的四大戏班,我一个也不懂,回家就告诉了父亲。赶巧,那位锦官没成名之前惹过一桩官司,就是我父亲主理的。事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