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延潮心知因为倒张的缘故,李子华对自己必然有看法,但怎奈修建缕堤这么大的事,一定要向河道衙门请示,所以他绕不开李子华。
林延潮将自己要在境内修建三段缕堤之事,进行陈述,兴修缕堤可作‘束水冲沙’,以及开垦‘堤内淤田’的好处,讲众人知晓。
林延潮说完后,室内陷入一阵沉默。
修建缕堤,还能利用‘淤田’耕作,这个想法很好啊,大家竟都没有想这一层。众官员不由心道,这林三元是个能吏啊。
李子华对林延潮有几分刮目相看,仍是问道:“林同知,修建缕堤是你的意思?还是河南布政司的意思?”
林延潮道:“回禀河台,是府里的意思。”
李子华点点头道:“本督就想,若是布政司的意思,藩司衙门不会不亲自与本督打招呼,而是派你前来禀告。”
林延潮答道:“禀河台,府里几十万百姓于兴修河工之事都很支持。建缕堤束水,遥堤防洪,此举在宿迁至徐州段河段已获奇效。”
“去年归德府决堤,百姓深受河害,为了不重蹈覆辙,永绝河患。下官请河台答允此请。”
李子华沉吟了下道:“缕堤遥堤双重堤坝,确实在治河上有大用。修建百里缕堤这是多少万两银子?动用多少万夫役的大工程?在几千里黄河上,哪段先修建缕堤遥堤,哪段后建,哪段该建,哪段不该建,河道衙门自有安排。”
“你归德府怎可未经请示河道,就自作主张向下面声张,博取民意后,然后再掉过头要本督批准。本督若不答允,岂非千夫所指?恶了归德府一府百姓?林同知,当官有你这么当的吗?”
李子华声色严厉,带着二品封疆大吏的威严。
但林延潮此刻唯有硬着头皮道:“数年前河道衙门本也打算在遥堤内,也再修建一条缕堤,以固堤防,但后来拖延下来。此事当年潘河台是支持的。”
李子华本想道一句‘潘河台是潘河台,本督是本督,’但现在潘季驯任刑部尚书,位高权重,自己也不好不卖他的面子。
李子华缓了缓道:“既是潘河台当初同意此事,那么本督也不反对。只是既修建缕堤,不是你一个府的事,兖州府如何打算?”
李数道:“回禀河台,下官也知修建缕堤乃护堤之好事,但是今年拨下来的河工银就这么多,能将遥堤加固,挡住今年汛期大水,下官心底也是七上八下没有十全把握,哪里再有钱建缕堤呢?”
李子华心底冷笑,面前却道:“钱的事,你去跟司里谈,河工银当初都拨到各省布政司的账面上了。”
李数一摊手道:“一提钱下官就恼火,本该划拨府里的十万两河工银,到下官手中只剩两万七千两,其余都被截留。若都能将十万两拨齐了,别说缕堤遥堤,下官都给修得整整齐齐的。”
李数一说完,其余官员都是道,能到这么多银子已是不错了,这河工银从来没有一气给齐的道理。
李子华向林延潮道:“林同知,你也看见了,不是本督不准你建这缕堤,只是钱就这么多。眼下河道衙门也是在寅支卯粮,过一天日子敲一天的钟。”
林延潮听李子华,李数在这哭穷心底冷笑,他河道总督出行这么大排场,不说几百个家眷长随,就说几个营的河标护送,浩浩荡荡过境,这要多少银子?
这李数身为地方官,接待上官,又是如此铺张浪费,一日所吃所用,这又是要多少银子?
他们与自己说没钱?这你也信?
林延潮不与他们争辩拱手道:“下官也知河道衙门难处,下官不要河道衙门拨一两银子,这缕堤下官自己建。”
林延潮此言一出,将在座官员都惊呆了,河南省能拨多少河工银,他们心底有数,到了林延潮帐上也不会比李数多多少。但林延潮竟然敢放出大话,说这一百里缕堤竟要自己建。
若林延潮真建成了,这李数不是要被林延潮打脸打死掉。
这时李子华却抚掌大笑,对众官员道:“看看,诸位看看,这才是名臣气度。本督当以此事,向天子为你请功,让沿河各府都看看,什么叫不要河道衙门一文钱,也能修出一条百里缕堤来。”
李子华笑了,山东的众官员也是笑了。林延潮见大家笑了,自己也是笑了。
李子华为何笑?林延潮这缕堤还没修了,李子华就向天子请功,这叫什么?这叫捧杀,若林延潮修不好这百里缕堤,在天子,天下官员面前就是丢了大脸。
至于山东众官员为何笑?当然是笑林延潮不自量力,不要河道衙门一两银子,也敢夸下这修建百里缕堤的海口。你在河南省说说也算了,跑来我们山东地界吹牛?跨省装逼?
陆树德打圆场道:“贤侄可以一步步来,今年先修一段。”
李子华闻言微微冷笑道:“话说出去,就要自己圆回来,岂有朝令夕改之理。”
林延潮霍然起身道:“既是河台答允,那么下官就立即回府督修,这就告辞了。”
话不投机半句多,此来虽没要到钱,但也不是没有收获,至少河道衙门批准自己修建缕堤了。
“慢着!”
李子华从椅上起身道:“林同知此心可嘉。本督深表敬意,这里有几尾黄河鲤鱼,本督拿之赠你,以示鼓励。”
李数笑着道:“河台此寓意林同知鲤鱼跃龙门,甚好,甚好!”
众官员闻言都知李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