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延潮因自己没有早拜入对方门下,有几分懊恼,不由出神。
“你在想什么?”居士口气里有几分严厉。
林延潮当下表露出十分艰难的样子,道:“听先生这么一讲,学生在想,尚书如此深奥,学生要多久,才能融会贯通。”
其实居士讲得很好,林延潮差不多是听懂了,但尚书很难倒是真的,和四书相较果真上了一个档次。
居士笑着道:“原来你是想这个,儒家十三经里尚书并非最难,最难是易经,尚书在于通古。古人治学先学易经,次五经,取先难后易之道,而我们先四书再五经,循序渐进,已是来得容易多了。”
林延潮问道:“那弟子是不是除了尚书,五经也要学一点。”
“那也未必,有人治学取其广,有人专其精,有人认为立身处事只要读透一本论语就够了,其余都不必了。老师曾与我说过,但凡一个人只要做到论语里面一两句话,就可以称为贤士了。”
林延潮听后想到一个梗,顿时麒麟臂发作,忍不住又抬杠道:“那老师,你说只要做到论语里两句就能成为贤士,弟子已经做到两句了。”
居士笑了笑道:“那我倒是要向你请教了,你是做到哪两句了?”
林延潮嘿嘿一笑道:“食不厌精,脍不厌细。”
林延潮实很想看见对方一口老血喷出来的样子,但居士闻言只是一愣,薄薄地责道:“你这弟子,不学有术。”
然后居士将听了将书一掩道:“你既已是听不下去,我再讲也是无益,下面你记得五日来一趟就好了,回去将尚书五十九篇都背下就好了,唯有读透了才能作文章。”
林延潮当下答允。
如此林延潮就定下五日去林府学习尚书的时间,其余还是多留在书院里。
讲郎林燎三日讲一次诗经,山长林垠也是三日讲一次春秋,研习两经的书院弟子,无论外舍,内舍,上舍都去旁听,不去也是无妨。其他时间,书院也是放任弟子,自己读书,连朔望课也是取消了,让弟子们安心准备季课。
这课程一下子松了下来,令林延潮乍然有种从高三,进入大学的感觉。
不过不去上课,不等于课业少了,五经之中的尚书,果真很难,不仅难过千字文等蒙学课程,难过程朱集注,还难过四书。
平日的讲书,也不讲了,现在书院的课程,就悠闲了许多。日子就这么平静地过去,尚书五十九篇,近三万字,他费了足足五天,每日费五个时辰才背下。
四书读起来至少还琅琅上口,但尚书读起来多数篇章来说诘屈聱牙,不愧是五经之中,成书最早的经义,林延潮只有先粗略了解经义后,才能将书背下,如此速度无疑就慢了许多。
而除了读尚书外,林延潮也会跑去旁听林垠,林燎讲课,虽不治这两经,但听一听也是必要的。
这一日早起,林延潮准备去朱子阁听林垠讲春秋,快到朱子阁时,突然有一人喊道:“这不是恩公吗?”
林延潮脚步一顿,但见迎面一名比自己年纪还小的少年,一脸喜色的看着自己。
林延潮初时有些脸盲,后想起恩公二字,这才突然记起,这不是当初自己和侯忠书,张豪远在闽水畔救起的少年吗?似乎是通贤龚家的人啊。
林延潮笑着道:“原来是你啊!不过恩公两个字,不敢当,你叫我延潮好了,你也是在书院吗?”
那少年一脸高兴地道:“是啊,我在内舍,先前没通姓名,我叫龚子楠,既是恩公不喜欢我叫你恩公,那我就以兄长之礼侍之吧!”
恩公不喜欢我叫你恩公?林延潮感觉有点醉,心想这文字水平怎么进的书院。
林延潮见龚子楠也比自己还小了一两岁,也是笑了笑道:“我也不过痴长几岁,既然如此就随你。”
龚子楠连连点头道:“兄长是才入书院吗?以往都没见过。”
“是的。”
“我比兄长早来半年吧,能在这里遇到真是太好了。”龚子楠说着十分欢喜。
林延潮却微微有些不平衡,自己比龚子楠大了两岁,但对方已在内舍求学了。因为书院就外舍,内舍,上舍,既然外舍没见过他,就只有在内舍了。
科举除了讲究勤学,也讲究天赋,既有不到二十岁的状元,也有百岁赴考的老童生。若是将考科举的浮躁都抛去,这真是一个奇妙的世界,正应了那句话,学无先后达者为师。
“子楠,耗些什么,再不走就迟了,误了山长的课了。”一旁数名比林延潮,龚子楠年长一些的少年言道。
“我马上就来,我遇到一个故人。”龚子楠呵呵地笑着道。
“那快一些。”
“……也不知怎么想的,都什么时候了,还有那闲功夫与外舍弟子聊天……”
对方声音很低,但风是往林延潮方向吹的,有些话还是断断续续飘到林延潮的耳底。
龚子楠看了朱子阁一眼道:“哎呀来不及,林兄,我去听课了,中午用饭时,我们再边吃边聊。”
“好的。”
在朱子阁听完课,龚子楠拉林延潮一并到内舍上舍的食堂吃饭。
林延潮边吃边朝龚子楠打探了一些内舍的情况。龚子楠很明显是个从小被父母呵护很好的少年,年纪又小,没什么心机,与林延潮坐在一起巴拉巴拉地讲了起来。
“内舍也不会比外舍好多少,只是山长会亲自教书,这也没什么,我觉得林讲郎平日说得也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