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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中午。
宋酒抻着懒腰推开房门,和煦阳光洒金门台,耀眼而温暖。打了个哈欠,抬眼便看到浅浅和厨娘佳正在水缸那边洗刷着什么,脚边摆着大盆,盆里清水盈盈,削了皮的大土豆滚瓜溜圆,一颗一颗摞在水盆中。
宋酒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子,回头看了眼房内,焦子谦和金博几个还在四仰八叉打呼噜,两个青年满脸油彩早已晕开变成了大花脸,睡得口水横流,天昏地暗。
食堂那边有人声,曹峥招呼留守的女眷搬出几张木桌,从厨房里取出盆盆罐罐摆好,扛着一口漆黑铁锅放在花圃前的泥砌灶台,偏头看到宋酒傻傻站在原地观望,对他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容。
“醒了?”曹峥拍拍手上的锅灰,刚洗过的短发还挂着水珠,昨夜那身拉风战袍已经换掉,又变成了田间闲适打扮,衬衫敞着,里边的背心被汗水浸湿,面色有些潮红。
宋酒回以一笑,点了点头,脑子还有点儿发懵,反应跟不上。
曹峥见状也不多说,咧嘴笑笑,又跑回食堂开始忙碌。宋瑶她们醒的早,这会儿和杨小萌他们在仓库那边忙活,指指点点、写写画画,好像在谋划什么大事,阳光铺满大院,每个人发梢都流转着耀眼金光,伴着暖风,生机盎然。
宋酒徐徐吐口气,喝醉酒一样踱步到水缸前,抄起马勺舀了一票冷水大口灌进了干涩的喉咙。
埋头摘菜的两女吓了一跳,浅浅见他扒着水缸喝冷水,急忙道:“屋里有烧开的水。”
“没事,口渴。”宋酒笑了笑,看到厨娘佳肩膀胳膊也包着绷带,皱眉道:“佳姐,受伤就去休息。”
“不妨碍。”厨娘佳放下手里的干净菜叶,晃晃胳膊示意自己没事,探手摸了摸宋酒额头,道:“你脸色很难看,是不是病了?”
……
昨夜众人于园区大道汇合,之后没有多做停留,缴获伤亡外勤的武器和车辆,径直离开工业园区,马不停蹄折返营地。留守等候的人员彻夜未眠,看到回来的人又少了几个,心情自然不用多说,加上众人奔走大半宿,着实都累得够呛,所以回营地之后并没有如往常那般统计伤亡、清点战果。除了伤员忍着困倦等候钟医生治疗,其他人回去便爬上床,衣服都没力气脱,一觉睡到大天亮。
宋瑶和厨娘佳她们作息很规律,浅睡四五小时便醒来,没人赖床,反观男人这边,除了吴文涛,其余人恨不得睡到地老天荒。宋酒睡了很久,但睡眠质量很差,他一直在做梦,入睡没多久便惊醒,如此循环往复好几次,真正彻底进入梦乡时,女人们已经起床了。
宋酒感觉脑袋有些发沉,脑中还残留着昨夜的梦境,每当他全身心放松睡去,立即会出现在一个漆黑的空间,四周空无一人,浓黑仿佛实质,黏稠沉重,压得他喘不过气,耳边回荡着熟悉又陌生的话音,曾经离去的同伴一个一个出现在黑暗中,无声的望着他,然后又化作虚无,当他试图开口询问时,茫茫黑暗消散,梦境的世界变成了一颗巨大无伦的头颅,每一根扬起的发丝都比自己腰粗,发梢弯曲,坠着圆滚滚的事物,好像熟透的果实。宋酒走过去,捧起那颗沉甸甸的果实,果实自己扭了过来,是研究生的,苍白无人色,正冲着他笑。
宋酒惊醒,浑身被冷汗湿透,耳边是子谦他们的呼噜声,窗外天光初显,一副冷色调的抽象画。
宋酒坐起抽了个烟,困意涌上,再次合眼……黑暗如约而至,浓稠黑雾、死去的伙伴……诡异又真实,漠然注视着他,化作虚无……巨大的头颅,发梢坠着研究生的脸,苍白的笑……宋酒拒绝离开,告诉自己没必要恐惧,那是自己的同伴。
他后退,试图远离密密麻麻无穷无尽的头发,他跑到巨大头颅的脸上,脚下的脸皮仿佛没有实质,低头看一眼,毛骨悚然,仍然是研究生的脸,就像雀斑一样,星星点点的脸密布在巨大的面庞之上,每一张脸都睁着眼,四面八方,铺天盖地,目光像是利剑,不间断刺穿宋酒。
这一觉睡得无比痛苦,后来索性不睡了,宋酒坐起,靠在墙壁上发呆,努力不让自己去想梦境,专注思考着工业园区发生的一切,专注思考着该如何告知众人研究生的死讯。其实宋酒可以选择沉默,当他和吴文涛、焦子谦赶赴汇合时,其余人就已经猜出了些许,两队人马,一队追雨安,一队找研究生,宋酒他们空手而归,无须多问。
但是宋酒感到心神不宁,他无法忘记将刀刃刺进研究生太阳穴时,研究生脸上出现的那种释然又哀伤的神情,宋酒还能感受到用手扶着那颗孤零零地头颅时,掌心那股渗人心骨的冰冷。
他们这群人……苟且也好,挣扎也罢,努力地生存了三年之久,途中倒下的同伴不在少数,有的没有逃出行尸之口,有的被伤病夺走,有的在活人之间的较量中殒命。这一切都无可厚非,这是灾变后每个人都必须经历的过程,熬过去,活下去;熬不过去,早死早超生。
可研究生的死亡让宋酒难以接受,尽管他并没有和研究生这些人相处太久,但环岛生活历历在目,这些人的努力、乐观、坚强,都深深印刻在宋酒心中。在宋酒眼中,环岛这些人或许都会死,但绝对不该是这种死法。研究生应该死于行尸围城,或者死于搏杀战斗,哪怕是被创伤疾病夺走,宋酒都不会像现在这般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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