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氏在低头的一刹那,想了许多。
要不要表明自己的身份?瞒不瞒得住?她想到在徐家的势力范围内,顾家一跃成为安阳的地方执政官,想到那些猜测,想到夫君和主母的不和。
或许以眼下自己一介姨娘的身份,示弱才是最好的法子。
以顾家和叶家在安阳的势力,顾氏若是有心,查清自己和母亲的身份轻而易举,等到她事后打听出来,必定会认为自己是在装样算计她,反倒麻烦了。
当然了,表明身份也有很多种方式。
邓氏缓缓抬起头来,眼里露出一点点恰到好处的惊讶,“叶家?是专供徐家军需的叶家吗?”
顾莲回笑,“正是。”
叶家为徐家提供军需的事,别说安阳了,在徐家驻守范围的所有属地,差不多都是传遍了的,----这是叶家防止将来被卸磨杀驴,有意宣传的结果。
邓氏低声喃喃,“这么巧。”
“怎么了?”顾莲目光掠过去,问道:“莫非其中还有什么渊源?”
甄夫人开口道:“我们……”
“娘。”邓氏打断她,脸上露出尴尬的神色,和一点点自卑,朝顾莲歉意笑了笑,“妾身微贱,说出来实在辱没二奶奶的清听。”不等回答,又道:“今日多谢二奶奶帮忙,不然山下漫天风雪,我和母亲站在雪地里挨冻,只怕受冷伤寒是免不了的。”
顾莲猜测对方有什么难言之隐,况且本来就是萍水之逢,并不打算刨根究底,于是微微一笑,“举手之劳,姮娘姐姐不必挂念。”
姐姐?自己这辈子,怕是只有叫别人姐姐的份儿了。
邓氏倒是真的有点伤感起来,不过今天遇到顾氏,实在是巧之又巧,不想就这么把机会白白浪费,于是抬眸,“叶二奶奶的恩情无以为报。”笑了笑,“正巧今日上山,我随身带了一把七弦琴,想请二奶奶赏脸聆听几曲,算是一点答谢罢。”
赏雪、观梅,听琴音,本来就是一件几位风雅之事。
顾莲今日本来是出门闲逛的,加上对方言辞恳切、盛情难却,实在不好拒绝,于是笑道:“既如此,那我去叫人搬个屏风过来,等下外子和朋友在后面饮酒,也能沾光听一听绕梁之音。”
邓氏笑道:“正该如此,不然我倒成了一个讨人嫌了。”
甄夫人看着女儿,颇为不解。
原本是过来道谢的,对方借了马车,那么奉上一些银两,再说几句客套的话,差不多也该走了。
怎地女儿没完没了,还要弹什么琴?对方可是小夫妻出来赏梅的。
邓氏笑吟吟的,起身道:“娘,我们回去取琴。”
一路挽了母亲的胳膊,并不言语。
进了屋,甄夫人再也忍不住了,问道:“你到底在做什么?不是说,在徐家整天被闹得难受,叫我出来陪你散心。”微微皱眉,“便是叶家在徐家手下做事,不过是一介小小军需,你结识也没有多大用处……”
邓氏淡淡打断,“叶二奶奶娘家姓顾,在家行九,从前和三爷有过婚约。”
甄夫人顿时大吃一惊,“还有这样的关窍?”
“不然娘以为呢?”邓氏长叹了一口气,“容我说一句,娘别只把心思放在徐家和薛家身上,娘可别忘了,现如今顾家大老爷是安阳刺史!薛家现在看着威风,但是迟早有一天,会和徐家翻脸,而顾家应该永远都不会。”
甄夫人慢慢坐进椅子里,沉默不语。
“而且我怀疑……”邓氏一面打开盒子拿出七弦琴,一面说道:“当时正赶上叶家出了点事,有刁奴被送进官府,然后没隔多久,顾家几位老爷三年丁忧结束,立即就被徐家委以要职。”勾了勾嘴角,“方才娘也看见那顾氏了,这样出挑的人物,再和薛家那位母夜叉相比,只怕是个男人都会偏心的。”
说起来也是可笑,----徐家和薛家分明就是政治联姻,偏偏主母拎不清,整天被些情情爱爱迷了眼,尽做一些不着调的事,简直就是自己把丈夫往外面推!
“我知道了。”甄夫人缓缓说道。
“另外,我还打听到一些消息。”邓氏抱了琴,飞快说道:“当初因为安阳城破,顾家曾经逃难去了济南府,结果刚好赶上三爷娶了薛氏,于是顾氏就被迫下嫁商户,这里面只怕有文章。”笑了笑,“徐家和顾家是世交,三爷和顾氏或许还是青梅竹马呢。”
甄夫人站起身来,问道:“那……,你为什么还不避嫌?”
“避嫌?我为什么要避?”邓氏反问,“我从汜水关千里迢迢来到安阳,一个足不出户的姨娘,哪里知道什么顾家?畏手畏脚的,回头反倒叫人多心猜疑。”她笑,“不如大大方方的结识,也让人家知道,邓家女儿心胸坦荡、知书达理,并非薛家那种蛮不讲理的女子。”
说不定,以后会有一起谋事的可能呢?
甄夫人颔首,“我懂你的意思了。”
“走吧。”邓氏拉了母亲一把,交待道:“娘只做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陪我去听琴便是。”出了门,望着四周红一簇、白一簇的冰雪红梅,盈盈轻笑,“说起来,大昭寺的梅花真是开得不错。”
世事总是变幻无常,没有人能准确预测所有的走向。
邓氏打着扮猪吃老虎的主意,试图在顾莲身上挖出一点有用的东西,不过她没有料到的是,仆妇赶回徐家要马车的时候,不巧遇到了一点麻烦。
薛氏的孕吐有些厉害,看谁都不顺眼。
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