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仪宫内,太医们都已经不在了。
文帝半靠在床上,脸色白里透青,是大病后的模样,他目光复杂的望着皇后,皇后站在一旁,表情难得不是那么漠然了,而是多了几分痛苦。
“朕没事。”反而是文帝先开口,语气也没什么特别的意味,像在陈述一件事实。
皇后垂下眼眸,“陛下为何不怀疑臣妾,处置臣妾?”
文帝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朕不会怀疑你,亦不会处置你,从蓉,朕都活了大半辈子了,不就是吐口血,能有什么事啊。”
皇后抬起右手,方才文帝文帝的血溅了上去,那种滚烫的温度连她死寂的心都颤动了,她那时才知,无论心里有多少怨多少恨,多少不甘多少埋怨,却从来没有想让他去死的……
说着,文帝又拉过她的手,玩笑般的说了一句,“就算真是你要朕的命,朕如何能不给啊?”
皇后眼眶蓦地一酸,强自忍了下去,忽然道:“你很久没有这样叫过我的名字了。”她口称你我,而非陛下与臣妾。
文帝也有些出神,良久才艰难道:“朕以为你不想听朕叫你的名字。”
“是么……”皇后喃喃念道,魔怔似得愣在原地,“且顾且从容,是姐姐帮我起的名字,她很美,很温柔,我自小就最喜欢她了……我记得她叫我回家,可还有家吗……好,我听她的,我带昭昭回家,回家……我那么相信你,我那么相信她,可你竟然帮她带走了我的昭昭……”
皇后眼里是一片死寂般的空洞,歪头问他:“他们都没了,留我一个人,我什么都没有了,有什么意思呢?”
文帝嗓子像被什么堵住似得,有些仓皇,有些急切,哑声道:“不是的,朕只是想留下你,而且昭昭他根本就没有被……”
“父皇!”
骆昭翊冲了进来,寝殿内的声音戛然而止,只听到他微微喘着气的声音。
皇后挣开文帝的手,又是那副冷漠无波的模样,文帝收拾好心情,顿了顿,抬头勉强笑了笑,“小七啊,怎么这么急?”
骆昭翊敏感的察觉到了微妙的气氛,但他早已习以为常,走过来道:“儿臣刚回来就听说父皇……可是中毒?”
“不是,”文帝一口否决,顿了顿,说:“不是什么大事!”
骆昭翊偏头看向皇后,皇后冷笑出声:“看本宫做什么?莫不是怀疑本宫下毒?”
“儿臣什么话都没说,母后何必……”
“不要叫我母后!”皇后仿佛被逼到了一个地步,突如其来的就爆发了,嘶声道:“你根本不是我的昭昭,你只是顶了昭昭的名字,你不是,你根本不是……我恨你!我恨你们!”
“皇后!你胡说什么?”文帝脸色剧变,想要制止她,又牵累了身子,干咳不止,他连忙又去看骆昭翊:“小七,你母后病还没好,你别往心里去……”
骆昭翊只是僵了一下,再看去,已是神色淡淡,无波无澜了,他走到桌边倒了杯水给文帝,自始至终头都没低过,他有他的骄傲与不屑,只道:“儿臣明白。”
“为什么要瞒着他?为什么要保护他?为什么要立他为储君?所以其实你在乎的,喜爱的,一直都是从鹊是不是?为了保护她跟她的孩子,你不惜牺牲我和昭昭!”皇后睁大双眼,仿佛一下子从魔怔里清醒过来,笑着笑着,泪流满面,“我想起来了,我终于都想起来了……”
皇后身子一歪,昏了过去,骆昭翊接住了她。
文帝抚着额头,头疼得厉害,缓了缓才略带苦涩道:“昭翊,你母后有时候就是这样神志不清的胡言乱语,你听父皇的,她说的不是真的,你别信就是了……不早了,把你母后放下,你先回去吧。”
骆昭翊缓慢的眨了一下眼睛,眼中浅淡的蓝渐渐变得幽深,他点了点头,一语不发的出去了,走了几步忽然顿住……穆双涵站在门口,也不知什么时候跟来的,往日他一定能第一时间发现,今日却没有。
穆双涵神情很是担忧,轻轻叫了一声:“殿下……”
骆昭翊想若无其事的揽着她,说一句没事,然而他下意识的反应却是面无表情的转身,用上了轻功,直接回了东宫,没理任何人,就把自己关在书房里。
“……”
等穆双涵又急匆匆地跑回东宫时,天已经全黑了,正碰上春绵柳絮打着灯笼要去寻她,她喘了会,往里走去,“太子殿下呢?”
“是殿下吩咐奴婢们去接您的,殿下在书房里,奴婢还奇怪呢,您怎么没跟殿下一起回来?”
穆双涵心里又是暖意又是酸涩,微微叹了声,没说什么,直接跑去书房,却见德饽幼磐罚转来转去的,陈沉一如既往的站在门边,木头桩似得。
德福看见她,眼睛一亮,上前行礼,紧接着就道:“殿下不知怎么了,把自己关在书房里,谁叫也不应,奴才也不敢闯进去……”若是往常,太子早就不耐烦的出声让别吵了。
穆双涵看了看,“你们都先退下吧!”
德福躬身应是,陈沉顿了一下,也跟德福一块儿退下了。
穆双涵抿了抿唇,慢慢冷静下来,这才去敲门,“殿下?”
没人应。
“殿下!”
还是没人应。
穆双涵急了,推了推门,门却锁着,她又走到旁边,却见连窗户都锁着挡着。
她有些懊恼,想起在凤仪宫外听到的话,脑中一片混乱,慢慢地蹲坐在书房门口,也不知过了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