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月某日天气:晴心情沉重
夏粮没有了,还有秋粮,可半年没有降雨,就是最无赖的野草也无法在这块土地扎根。我跪在田里,用手扒开松散的浮土,挖下去,直到一尺多深才露出点点潮气。我捧起这微有湿意的黄土,端祥着,这就是大地母亲吗,对自己的孩子为什么这样残忍,故意给他们这样恶劣的生存环境,是想考验他们的生命力吗?
我爬上高高的废黄河大堤,放眼望去,堤外收割过的麦田一片苍莽,堤内干涸的河道则向两方无限伸展。
我脚下不远是一片野草地,约有几十亩,地里坟冢挨个。即便天旱如火,丝毫不影响野草的荒长。草很旺,把坟头遮得只露尖尖的土。这是我夏家的祖坟地,夏家第一个到这安家的人就葬在这。
据说野草的历史比最老的坟还老。小孩子不懂事,我和村里的其他伙伴常问母亲我们是从哪出生的,母亲就会一指村边的这块野草地说,你们都是从草地里刨出来的。我知道,我们既然是从草地中生的,那么便具有了野草的特质。
大堤上是成片的泡桐树,旁边一棵大树下,长贵爷坐在大树根上,吸着旱烟,讲故事。十来个泥猴似的小孩围着他听故事。我小时也常听他讲故事,神魔鬼怪,民间传说,多得三天三夜也讲不完,但他最乐于不疲的还是讲眼前这块野草地的传说,从几百年前黄河发大水,一直到现在故道里淘沙船。
村里人都讲这块野草地是风水宝地,保佑村里人丁兴旺。我并不信什么风水宝地,百十年来,村里没有出现过一个有头有脸的人,绝大多数是以种地为生的平民百姓,就象这野草,没有大富大贵,只是比旁人更耐贫瘠而已。
看着树下听故事的小孩子,想想十几年前我和伙伴们的同样事情,我忽然想到了一个话题,一个答案。
某天某报刊发一篇文章,大致内容是中日两国小学生举办夏令营活动,中国学生都是从各市区精选出来的品学兼优的好学生,而日本孩子都是自愿参加的。结果在活动中,中日两国儿童的表现另国人很震惊。
日本孩子勇敢,不怕黑暗,不怕蛇,不怕流血;动手能力强,少说多做;无拘无束,敢与教师开玩笑,敢抢着吃,主动交朋友……
而中国的儿童恰恰相反,娇气,胆小怕事,吃不得苦,自理能力差,等等。
基于此,一些见识浅薄的日本人狂妄自称:从这些中国儿童身上可以看出,中国人的民族素质已大大弱化,在这个世纪,中国人不是日本人的竞争对手,下个世纪也不是。
文章发表后,国人反应很强烈,有的辩解说,是中国不健全的教育制度造成的;还有的辩解说,可能因为某些家长走后们,硬让自己的孩子挤进夏令营,致使最优秀的中国孩子未能挑选出来;有的辩解说作者一偏盖全,把个别中国儿童的弱点说成了全部……等等。
今天,我找到一个最特别的答案,——如此多视野开阔的评论家,竟没有一个触及到一条最不寻常的事情——参加夏令营的所有中国孩子中,没有一个山里、海里、田里的农村孩子!当中国农村的这些孩子在山里、海里、田野中玩耍或初试劳作时,什么勇敢、敢闯、吃苦、动手能力强、无拘无束……哪些优秀素质不能从他们身上充分体现出来呢!他们身上所具有的民族素质又哪一条会弱于输于日本人呢!
当一个孩子降生在裸露的旷野时,大自然同时就赐于他所有应该具有的适应生存的素质与能力。所谓民族素质,就是指一个民族在漫长的历史演变中逐渐沉淀凝聚其身的独特的生命力,而这独特的民族性只有在民间才保存得最深厚。
在广茅的中国农村,中华民族的民族素质并没有弱化,反是得以继承和发扬,变得更加强盛!如果我们的视野投向了亿万个生长在土地中的农村孩子,对日本人的呓语我们还怎么屑于一顾呢。日本人可以不提及农村孩子,但我们中国人却不能忽视农村孩子的存在,因为我们国家是一个农业大国,农村孩子在全国孩子中占很大比重。
我们国家的农村孩子和城市孩子在生长方式上还有着很大的区别。城市孩子的家庭养育是“四二一”制,祖父子三代呈等比下降趋势,家庭的抚爱代代累加浓缩。城市生活本来就相对比较优越,又加多位亲人的关爱都浓缩于子代一人身上,这么多的家庭爱护就显得特别过剩了。在这贵族化的溺爱的培养条件下,孩子种种素质的缺陷就自然而然了。“小太阳”,“小皇帝”的大量涌现也就不足为奇了。
农村孩子的家庭抚养多是“—二四”制,当今的中国农村,许多中青年父母抚养的孩子大多在两个以上,农村生活比较清贫,抚养如此多的孩子无法照顾周到。农村孩子从小就必须学会自立和生存,倍偿生活的艰辛,许多孩子患有营养不良症,还得不到良好的文化教育,他们在恶劣的环境中奋争着。
城市孩子虽然自理能力差,生存意识弱,但有优越的生活条件和学习条件,能够学到先进的现代文化;农村孩子虽然在生活,学习方面给养不足,但生存意识强,二者各有利弊。把“小太阳”、“小皇帝”们早早引导进生活的荒野,给贫困的农村孩子多多的爱心和帮助,两种类型的孩子融合成一体将是什么情形呢?这种新型的中国孩子,虽然还达不到完美无瑕的程度,但决不逊于任何其他国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