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表情不变,漠然回道:“辛老翁日日担忧这些不着边际之事,未免太过伤神。我应下此事,不过是想要回报你将自己在宫中所拥有的功绩全给予了我,替我省下不少时间来稳固地位这件事而已。与林子怡无关。”
辛老翁两只手揣在袖口中,微微一躬身,笑着道:“雨公公是个聪明人。如此,小老儿便回去准备一番,请雨公公多等几日。”
他欲要走,却又顿住脚步,回头叮嘱道:“雨公公和子怡可要看好手中的那两样魔器。毕竟,要抢这魔器的,可不是只有徐本槐一人。”
轿子行至宫门,辛老翁便化作一股青烟被风吹散。
周围人似乎对此并无察觉,近在咫尺的抬轿人也只是沉默地继续行进。
雨化田望着青烟弥散在微凉的晨风之中,一时有些晃神。
他不由得在想——这便是妖,与人是不同的。
林子怡是妖,与他是不同的。
雨化田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应下这件事,口中虽然说着是为了还辛老翁的那份情,可心中却又觉得哪里不对。
他从轿中下来,走进宫门,看着四四方方的皇城。
红墙绿瓦,是这二十多年刻在心里的景色。时光荏苒,他从刚进宫的小太监,成为了如今的御马监掌印。可这里仍旧没有丝毫改变,每一寸土地都好似由骸骨垒成。
雨化田那几日被独自关在画中时,并非什么幻境都没有看到。除了那个红衣女子和青衣侠客之外,他见到最多的幻境,便是他自己。
从踏入宫门那一刻开始,一路走到现在。
他见到自己从幼时的惶恐不安,到如今的冷漠算计。从幼时的任人宰割,到如今的身居高位。从幼时的相互扶持,到如今孤身一人。
形形□□的人出现又消失,就像一个冗长不带色彩的画卷。
他看到自己在那个画卷中,心无旁骛,一直昂头只顾着向前走。
然后,林子怡便出现了。在桃花漫天的景色中,轻柔地唤他一声“化田兄”。
现实中的他在向林子怡走去,而幻境中的自己却恰好停住了脚步。
幻境如水一般被花瓣点出波纹,漾着柔和的弧度,缓缓合上属于他的那一幕。
就像忽然被点缀上了色彩的画卷,他可以将画收起阻止别人再点上去,却无法阻止那色彩顺着宣纸的纹路中慢慢扩散。
雨化田口中虽然别扭了一些,为人看起来似乎也颇显冷漠,但他对自己内心的感觉是十分忠诚的。
他想要向上爬,走到更高的位置,他便不会隐藏自己的野心,竭尽全力为这件事而努力。
就因一直心无旁骛,所以他才搞不懂自己为何遇到林子怡便会有些反常。
可如今,辛老翁刚刚所说的那几句话,倒是让他明白了。
他对林子怡动了心。
只是动了心,还算不得是喜欢。
动心的理由可以有许许多多,比如一个动作,比如一句话,比如林子怡打破了他二十几年规规整整的生活,带来了她那个世界的光怪陆离。
体会过那种刺激感,如今这种言辞中要处处讨好着万贵妃的生活,便显得十分无趣了。
凡人的内心大抵都是如此,比起已知,更喜欢去探索未知。
更何况是雨化田这种性格的人。
他愿意陪她一同去收集魔器,愿意看她在自己面前耍些小聪明或是犯蠢犯傻,也愿意用早就被自己遗忘掉的柔和态度去对她。
理智让他止步于动心,而没有上升到喜欢。
因为喜欢了便想要去拥有,可拥有之后呢?
雨化田是人,而林子怡是妖。
等他垂垂老矣,离开人世,她仍有许多岁岁朝朝。
而且,雨化田觉得,林子怡心中的结若是无法打开,她也不会喜欢上自己。
可他如今却连那个结是怎样的都不清楚。
林子怡手中执笔,凝神静气,认认真真对着桌上铺开的宣纸落下了第一笔。
浮萍一边研墨,一边夸赞道:“林姑娘下笔很有气势呢。”
林子怡没有回话,而是沉住气,一笔一划地画着,笔锋处处透着一股生硬感。她画了两笔,停下来端详片刻,忍不住将毛笔插回一边的笔筒中,坐在椅子上沮丧道:“不画了不画了,画的什么鬼,跟傻狍子泡酒缸里划拉出那两步道似的。”
浮萍凑过身仔细瞧了瞧上面画的哆哆嗦嗦的圈,回想起铺开宣纸时,林子怡信心满满说要画个精美的铜镜。
浮萍想了想,觉得这玩意实在安慰不起来,就劝林子怡换个思路想问题,“姑娘你不要气馁。画不好也可以呀,等雨大人回来之后,你就请教他怎么画画。到时候又能找个免费的先生,又能培养彼此间的感情,多好呀。多少有情人是靠画画的时候干点和画画无关的事情来增进感情的。”
林子怡古怪地看浮萍一眼,“你到底哪里觉得我和化田兄是一对啊?”
浮萍理所应当地回答,“哪里都觉得呀。最重要的是脸很搭啊。”
林子怡:“……”
浮萍眨眨眼问道:“那林姑娘你不喜欢雨大人么?”
林子怡觉得这个问题有点难答。喜欢和不喜欢,无论答哪一个都觉得有些怪怪的。
浮萍却将她这种沉默误解为别的,一脸惊讶地说:“不会吧?强取豪夺?nuè_liàn情深?雨大人跟你原来是这种关系啊……”
林子怡被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