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宁长公主回端庆宫“取宫绦”的结果,自是左找右找也没能找到那两条宫绦搁在了何处,直至长乐宫散席都没再见她回去。
云婵则在端庆宫熬了大半夜未眠。
宫里的事总是小心为上。明宁长公主究竟是什么心思暂还摸不清,宫绦的事又当着皇帝的面说了,无论如何,还是备下两条为好。没人问便没人问,若来日有人问了,还是得把这谎圆过去。
就寝时天已破晓,一睡就睡到了“不省人事”的地步,全然不知其间御前宫人来了两回,见她睡着又不敢打扰、悄声离开。更不知第二回是大监潘瑜亲自来的。
宫中得脸的宫人个个人精,潘瑜得排头一个。将要进去禀话的宫人挡在外头,径自入了寝殿,一点声音也没出,四下一看,目光落在案上。
案上搁着一只四四方方的漆盒,盒中搁着两个缠好了的宫绦,一是嫩粉一是墨绿。嫩粉的那枚尚未收尾,一端的线散着,该缀上的玉佩也尚搁在一旁,显是刚做的。
潘瑜心中有了数,当即回了宣室殿中回话,原原本本地将看到的说了个尽,继而又续了一句:“陛下,云氏这是欺君呐……”
皇帝听着他禀事,自始至终都看着奏章无甚反应,听了最后一句抬了抬眼,瞟着他“哦”了一声,又继续看那奏章。
倒是看完之后,手上册子一合,起了身,也没看潘瑜,边是往外走着边是道:“去端庆宫。”
潘瑜一见,只道是要问罪去,连忙差了人跟上,自己到长乐宫去禀事,让皇太后听个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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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庆宫里,连云婵都以为皇帝是来问罪的。
宫人皆被屏退,寝殿里安静无声。皇帝端坐案前,手里把玩着那枚粉色宫绦,锦宁长公主长跪在三四丈远的地方,手指一下下绞着香囊流苏,显是心虚紧张。
这副心虚的样子弄得本不打算问罪的皇帝生生拿问罪的话开了场,话语悠悠的,和潘瑜方才在宣室殿说的那话如出一辙:“云氏,你这是欺君。”
“陛下恕罪。”云婵谢罪谢得也干脆,俯身一拜,毫无诡辩。
“你就不问问朕是怎么知道的?”皇帝淡声问她,见她羽睫一颤看向别处,轻笑又言,“朕可没往你宫里安插眼线——对你,还没那个必要。”
心底刚起的猜测被戳了个穿,云婵双颊一红,也觉自己没那个分量,低低应道:“臣女什么也未说……”
分明是自己心虚得不行,还硬要强辩这么一句显得是他心虚。皇帝一声笑,短舒了口气,语气轻松了些:“宫里明里暗里帮衬着皇太后的人不少,难得你不是。”顿了顿又说,“即便是因为没机会。”
短短一瞬,云婵当真认真思量了一下,若是皇太后没那么厌恶她、让她有机会帮着皇太后做事,她会不会。
结果是……觉得大约也不会。
“昨晚长乐宫的事,朕隐约知道一些。”皇帝淡睇着她,续说,“原以为你和明宁一起打哑谜是帮着皇太后什么,目下看来倒不是,既不是朕就不过问了。”
云婵的面色终于缓下来了些,不再那样紧张。皇帝也缓和了神色,不再多提皇太后,将话题绕回了他是怎么知道的宫绦之事上,解释得也简短:“潘瑜告了你一状。”
“潘瑜为皇太后办事?”云婵立时便听懂了,脱口而出,与皇帝目光一触又当即很想把说出去的话收回来。皇帝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会儿,凑得离案桌近了些,双手托着腮噙笑道:“不止是潘瑜,还有六尚女官、宫正女官,御前混得得脸的宫女宦官,都是——喏,你要是想让太后看你顺眼些,一会儿就可以去告诉她这些,让她知道朕同样也在监视她。”
“……”云婵一噎,倏尔觉得自己正面对着的这个男人阴险狡诈危险至极,视线无法避开地与他对视着,立即道,“不敢……禀了这些,太后未必就容得下臣女,可陛下想要臣女的命、要云家的命……太容易了。”
“想得够明白。”薄唇边的笑意深了两分又很快敛去,皇帝稍一抬手示意她起身,睇了眼案桌对面的席位让她坐,手上仍把玩着那宫绦,搁下未完成的粉色的那枚,将那绿色的拿了起来,“这个做完了?”
“是……”云婵点头应了。
他又一笑,询问得客气:“那朕收下了?”
“……”云婵短一怔。
虽则本来就是给他的,可被他这么直言一问,莫名地有些窘迫起来。默了一会儿缓了气息,
才点了两下头:“……陛下喜欢便好。”
此后安静了一阵子,好像就没什么要说的话了。云婵始终紧悬的心稍放了些,觉得既没话说,他也就该离开了吧。
在她觉出他身形稍变、准备着行礼恭送的时候,皇帝却并未起座离开,只换了个坐姿,忽地又道:“家人子的名册已经呈进宫来了。”他说着嗤笑,“生怕朕看不见她冯家送了人进来,全写在了头两页上。”
他的口吻始终没什么变化,懒懒散散的,带着几分不羁,极是放松的样子。
这样的口吻,她原是没理由觉得害怕的,却无奈他的话题转换得太快,东一句西一句的,似乎每件都不是大事,细想又全不是小事,教人安不下心来。
云婵想着,面色有些不自然了起来,羽睫轻抬,偷眼觑了觑他的神色,问得惴惴不安:“陛下干什么……告诉臣女这些?”
从方才关乎皇太后的种种到目下提起家人子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