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煜的眼睛里有块烟雾缭绕的天地,拨开弥漫的瘴雾,是一片死水微澜。
弑父杀妻之仇尚且可以如此平淡地谈起,我已经不能分辨,这些往事里,到底谁该恨谁多一点。
楚煜像是醉得很厉害,虽然没有人应答,仍旧一个人说得起劲儿,仓皇悔恨的声音砸在四面封闭的房间里,平添一种难以挣脱的无可奈何:“我有时候在想要是我没有去打那场仗该多好啊。要娶你何必打仗,我带着你私奔,天涯海角地谁找得到。”
“这些年我小心翼翼地对你好,无论怎么做总觉得对你亏欠。我害怕你寻死,我宁愿你躺在我身边心里死死地恨着我,也不愿意看你躺在冰冷的棺材里和我阴阳两隔。我承受不了你的恨,可也无处安放我对你的那份执念,我只能像个傻子像个疯子,用最笨的方法留住你。”
“前些年你总买凶来刺杀我,其实我也是想死的,那样比活着要轻松多了。可是只要一想到这世上再没有你的亲人,也没有家了,我要是再一走,这世上对你来说就很陌生了,你会害怕的。所以无论你多恨我,我都想要活下来,陪着你活下来。”
楚煜不知道什么时候颤颤巍巍地移动到落清欢的身旁,突然哭着靠到了她的背上:“欢儿,我求你了,孩子是无辜的。你不要伤害他。”
落清欢后背的薄衫被楚煜的热泪润湿,腐蚀了她的每寸肌肤,甚至五脏六腑。
相爱相杀的这么多年来,楚煜从未像今天这般煽情失态,落清欢有种心慌失措的感觉。
但情绪被楚煜弄得波动不平,她除了心慌同时又对自己十分恼怒,却仍旧在他面前作出一副孤冷的神情:“楚煜,如果你说完了,我能睡觉吗?”
她只是通知并不是询问,还没有等到楚煜的回答,她已经侧身躺在床上,背对着他。
楚煜看她的眼睛里有爱有释然:“欢儿,今晚上我很开心你能同我说这么多话。”
他今晚说了这么多话根本不是来求同情的,他舍不得落清欢。可就像他说的那样这些年来他背着落清欢的恨太累太累了,所以他想休息一下,永远地休息。
“欢儿,我以前对你说过死亡是迎接新生最残忍也是最圣洁的仪式,你说这样的仪式太过隆重,死亡太遗憾,新生又承受不起。”楚煜自嘲地笑了笑,“瞧我,在乱七八糟说些什么,看来真是醉了。欢儿,你好好的,我今天就不看着你睡觉了,明天见。”
楚煜关上门去了御书房,干脆利落地喝了一杯早就倒好的鸩酒。
以往的忘忧香都是给欢儿点的,这次楚煜也给自己点上一点。他想忘记她对他的恨,他想记着她的美好而离开,假装离开的时候他们还是相爱的,这样到了另外一个世界也许就不那么寒冷了。
楚煜应该是历史上唯一一个在国家正处于强盛之时选择自尽的帝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