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晌,沈绾贞脸朝里睡着,巧珊坐在炕沿边半阖眼,有一下没一下地摇着扇子,绣菊坐在窗前的杌子上做针线,这时,一个小丫头蹑手蹑脚进来,来到绣菊身旁,附耳悄声道:“秋香姐来了”。
绣菊忙放下手中针线出去,就见吴氏房中的小丫头秋香站在照壁前,她快步过去,拉秋香到西厢房拐弯背阴处,秋香也顾不上说别的,小声耳语道:“老爷和太太正商量三姑娘的婚事,听见好像说什么乔千户。”
绣菊听了一愣神。
秋香又道:“姐姐跟姑娘说一声,提早打算”。
绣菊抓住她的手道:“谢妹妹来告诉这要紧事,妹妹屋里坐,待我回姑娘”。
秋香道:“我偷空出来,怕一会素兰姐找我,不能多呆”,说吧,匆匆告辞去了。
送走秋香,绣菊由西厢回廊往上房走,这消息要着紧告诉姑娘,这也是姑娘素日在这上用心,使银子打点,才有丫头暗通消息。
沈绾贞正好醒了,坐起伸了个懒腰,见绣菊进来,朝这厢看了看,好像有心事,看巧珊在,就没吱声。
绾贞就对巧珊道:“你去大厨房催催,燕窝炖好了没有,我今儿倒是想吃这口”。
绣菊看巧珊走了,把秋香的话说了一遍。
绾贞心咯噔一下,阳谷地方小,几家官宦屈指可数,她知道这乔千户年纪不轻,嫡妻没了,可屋里光是妾和通房就有七八个,还有一窝子儿女。
“主子,怎么办?着人找闫妈妈回来?”
绾贞掠了下乌发,指尖冰凉,“先别声张,老爷只提个话头,事情还未定准,不能自己先嚷开来”。
小丫鬟怜儿打水进来,绣菊给姑娘退了镯子,挽起袖子,绾贞问:“春桃怎么这半日不见?”
绣菊撇撇嘴,不满地道:“扒开眼就走了,谁知去那里?”
话音未落,门外一尖刺女子声接茬道:“我去那碍着你什么了?背后在主子跟前嚼蛆。”
‘啪嗒’珠帘一响,一个颇有几分姿色的穿柳黄缎掐牙坎肩的丫鬟走入,直望向绣菊的脸上,柳眉倒竖,气势逼人,一副要拌嘴的架势。
沈绾贞咳了两声,脸已板起,碍于太太赏的,不好发作她,心下却盘算,这丫头留不得,找机会发落了
春桃剜了绣菊一眼,嘟囔一句,不敢在则声,主子病愈后,性情大改,虽表面柔弱,却不似面团任人揉捏,。
绾贞看了一会书,小丫头进来回道:“大厨房送来晚膳”。
绾贞合上书,说声:“摆饭”。
绣菊带着丫头将饭菜摆在堂屋。
沈府的膳食按时令节气进补,夏季菜肴偏清淡,正合沈绾胃口,她吃了小半碗梗米饭,捡青菜夹了几筷头子。
绣菊道:“今儿这汤看着不错,姑娘要不要来一碗”,看绾贞没反对,用甜白釉小瓷碗盛了碗汤,绾贞喝了几口丝瓜荷花汤,就撂了箸。
绣菊带着小丫鬟们捡桌子,春桃把残茶泼在门口,用清水洗干净茶盅,茶捂子里取出茶壶,斟上茶,讨好地捧上道:“主子,这是去岁梅花瓣采下雪水煮的雨前龙井,闻着都香。”
沈绾贞从袖中探出笋尖,拈起茶盅盖子,羊脂白玉镶金边茶盅内汤色清洌,飘出清淡的香气,微低头,啜了一小口。
屋子里有点气闷,春桃极有眼色打起扇子,薄月色绢绘梅竹寒禽图纨扇摇出几许清凉,沈绾贞余光瞟了一眼手不识闲的绣菊,春桃一向嘴巴不饶人,专捡端茶递水的巧宗,不像绣菊实诚。
绾贞掐指算算日子,闫嬷嬷不出二日定会回来。
沈府大,人口多,晌午头,府中后宅大厨房一派忙碌,厨房里此刻正忙活着主子们的午膳,一溜支起十几口锅灶,灶膛里熊熊火苗舔着锅底,只听叮叮当当勺子碰锅沿发出声响,煎炒烹炸咕嘟炖,香味发出来,忙得几个上灶的厨娘穿着夹衣,汗把中衣都透了,今年天道比往年热,刚进六月,厨房里就受不住热,可府中不少消息却是从这撒出去的。
别看这厢忙碌,可几个主子房中使唤丫鬟借着传主子的话,却悠闲自在聚在厨房门口,三三两两地八卦。
一个丫鬟机灵地朝左右瞧瞧,小声道:“听说暮春姐这回上去了,过两日就开脸是半个主子了,日后见了都要称呼声姑娘,可不是走了运道,烧对了香。”
说话之人,乃是大房的小丫鬟叫凤儿的。
三房粗使丫鬟三姐痴痴傻笑,瓮声道:“我们爷早就看上暮春姐,太太看得紧,爷每晚就爬窗子进暮春姐屋子,太太知道了,当众把暮春姐衣裳扒了,嘿嘿!暮春姐细皮白肉,胸前的奶.子鼓鼓的”。
众人嗤嗤笑了,又逗引她道:“还看到啥?”
三姐嘿嘿傻笑,道:“那晚,我出去登东,听见柴房有动静,趴着门缝往里一看,暮春姐光腚拉碴的,爷正趴在暮春姐身上吃奶”。
众人饶有兴致地道:“后来怎么样了,太太就绕了她”。
三姐又傻笑道:“太太让人给她换上粗布衣衫,和我等一样做粗活”。
管厨房米蔬的蒋家的干女儿叫九儿的道:“听我干娘说,这回是三太太求着暮春姐,暮春姐倒拿捏起来,千不肯万不肯,三太太还打发人各房知会一声,日后暮春身份过了明路,省得府中的人不知胡乱称呼。
沈绾卿倚着朱漆廊柱嗮太阳,听巧珊学着府里的新鲜事。
沈绾贞望向她,这丫头嘴快,小眼睛却透着机灵,自顾说个没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