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群鹰犬,动作太快了!
听到孟煦的话,虞冕顿时心中“咯噔”一声,一阵不祥的危机感油然而起。难道……孟煦竟是要一石三鸟,借此事直接将矛头指向虞家、指向他不成?不然他又为何要用这种卖弄玄虚的口气?
难道他今日入宫觐见,反倒是自投罗网了?
“臣……不知。”掩盖在宽大袖口之内的双拳紧紧攥起,他竭力维持着声音的平稳,艰难地吐出这三个字。
孟煦终于将手中的奏折放到了一边。他慢吞吞地坐直身体,双脚落地,从矮榻上站起身来;背起手,步伐款款地向着虞冕走近,从背后绕过一周,好整以暇地享受着青年这副强作镇定的模样。
“虞卿啊虞卿。”帝王拖长了声音,好似在慨叹。“正如你所言,这朝中确有一些卑鄙阴毒之辈,总喜欢借机生事,落井下石;若是给了他们机会,便如同疯狗一般肆意攀咬,想把别人也一并拖下水。这种人,离间君臣同僚,最为可恨,每每教朕见了,都恨不得将他们枭首示众,家产查抄,亲族流放,方能一解心头之怒气。你说,是也不是?”
他便用这种悠悠然的语气说出了可怕的字句;正如当年新皇登基时,在朝会上面容带笑,轻描淡写地下了斩立决之令,上下嘴唇一合,顷刻间就夺去了数百条人命。虞冕听在耳中,只觉得一阵寒意顺着脊柱向上爬去,又顺着血管经脉传遍四肢百骸,一直抵达他冰凉的指尖。
“……陛下乃英明帝王,慧眼如炬,绝不会令奸佞得逞,忠良蒙冤。”他听见自己机械地吐出这些字句,虚伪得连自己都觉得可耻。可他又能如何?如今虞家在官场上全靠他独挑大梁,伴在这喜怒无常、生性嗜杀的帝王身边。宁可一时在言语上指鹿为马,卑躬屈膝,也好过行错一步,令全家粉身碎骨。
“哈哈……”孟煦停住了脚步。他站在虞冕的左前方,背对着青年,双手依旧伏在身后。虞冕看不到他是何等表情,却能听出那笑声中不带半点笑意。“虞卿对朕倒是信任。”
他有这闲情逸致在这里摆龙门阵,可虞冕却没有再拿话兜圈子的余裕了。青年上前一步,掀起衣袍下摆,跪在地上。“陛下!许、杨两位大人虽然一时冲动,言语不慎触怒龙颜,可二人自先皇时起便为朝廷效力,对我大梁、对陛下的忠心是毋庸置疑的。那些被搜到的证据与账本究竟是否属实,还是由旁人捕风捉影,凭空捏造,并不是一朝一夕便能判明的事情。若那账本是假的,那么上面所记载的、他二人欲行贿赂之人,自然便也只是无端受了牵连。”
“臣愿主动请缨,协助绣衣使者彻查此事,令真相水落石出,以正臣民视听!”
“虞卿有这份心,朕自然大感欣慰。”他言辞恳切,可惜孟煦却似乎并不为此而动摇,只说了这轻飘飘的一句话,便四两拨千斤地将虞冕的请求推了开去。“但你乃国之栋梁,朕之股肱,理应在更加广阔的天地里大展身手,岂能将时间耗费在查办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上面?”
“陛下……”
“诶。你先听朕说完。”孟煦一扬手,止住了虞冕接下来的话。“朕这里一直压着一件事,原本也是想这几日传你进宫,好好商议一番的。你也知道,北周乃我大梁心头大患,而铁勒人又是北周的心头大患;若我们能与铁勒人联合起来,哪怕只是约定好同时出兵宣战,也可让北周腹背受敌,应接不暇。”
话题在瞬间转移,饶是虞冕也有些猝不及防。回过神来,他心中不禁大惊:如今朝中局势毫不平静,寒门与世家的矛盾冲突日渐凸显,而孟煦居然想要在这个时候……发动对北周的战争?还有那铁勒人,原始、野蛮、且残忍,天性只知劫掠与破坏,与他们结盟,岂非无异于与虎谋皮?
“如今北周少帝刚刚登基,等他尝到了身为九五之尊的甜头,自然便无法再忍受还有一位摄政皇叔压在自己的头上。”虞冕刚要开口,却听孟煦再次说道,“那秦景阳也是作风强势、心性高傲之人,两年前被逼得远走漠北,现在又是一纸诏令重回京城;被他那皇兄呼之即来,挥之即去,想必心中也是会积下怨气的。那叔侄二人日益相看相厌,再加上身边人煽风点火,终会有其中一方按捺不住,率先动手。”
“不出三年——北周必起大乱!”
这一句如同响锤一般,重重击打在虞冕心头。对于孟煦的这一番话,他倒是信服的;此人残忍归残忍,却也是个绝顶聪明、极擅长审时度势的人,不然当年也就不可能在尸山血海中杀出一条路来,登上皇位。
所以说……孟煦瞄准的便是北周的内乱?那么与铁勒人一事,又是……
“虞卿,时不我待。”孟煦猛地转过神来,目光灼灼地盯着他;若不是早已知道此人的阴毒虚伪的本性,虞冕几乎要觉得自己从他的眼中看到了真诚。“我大梁自开国以来,历代帝王无一不以收复北方、统一天下为毕生夙愿,倘若我白白错失良机,日后到了九泉之下,又要如何与列祖列宗交代?如今北周京师不稳,西北将门青黄不接,南方边境以为与我们订下盟约便可高枕无忧,已有了放松警惕的苗头。这样的大好机会,岂能白白错过!”
他说得慷慨激昂,也确实句句在理,就连虞冕也无法从这些话中挑出半点错处。但听到了这些话,他心中的不祥预感却是越发沉重,一个可怕的念头渐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