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岁大的孩子正是好奇的时候,平安只觉得他一双眼不够大,看不完那美丽的花朵,变幻的云彩,还有宫中往来的宫女内侍。一对耳也不够多,听不够娇声鸟语,丝竹乐声,还有先生摇头晃脑念的三字经。
他那颗小小的心脏被各种新鲜有趣的事物填满,很少很少分神想难受的事情。
只是偶尔身边不拘是谁,无意中提起娘亲,或者母子,或是慈母手中线这类的话语,都会使他的小胸膛一闷,然后再也提不起劲。
这大概是他唯一的伤心之处了。
平安是个友爱的孩子,对谁都温和有礼,喜欢甜蜜地笑。他最爱那只叫黑殿下的黑猫,总是跟它一块玩,但是近来他有些不喜欢它。
它生了小猫咪,总是带着小猫,在平安眼前晃,还舔小猫的毛,这刺得平安心里难受。他因此就厌上了黑殿下,见了它总想用脚踢。
不过,这样不合君子之礼,所以,他就忍着。
忍得好难受。
而就在这时,娘亲居然来了信,要他去,父皇也同意。平安顿时觉得天都更蓝了,好开心。看着姑姑奶娘收拾行礼时,他破天荒摸了一把跟着黑殿下到处晃的小猫咪。
毛毛好软,平安眯着眼睛笑,神情里有着一丝孩童掩饰不住的得意。
我娘亲比你娘亲好,好很多很多很多。
延熙帝以送平安为名一块去落鸣山,路上抱着平安细细教他,“想不想要你母亲回来?”
“回哪?”
平安心不在焉,总是探着小身体想往外面看,他还是第一次出宫呢。
外面是什么样?有人吗?
看着怀里不断扭动的小身子,延熙帝有点烦,不过还是耐着性子,语气有点威胁:“你不听话,就不让你母亲回来了。”
平安一下子老实了,坐在延熙帝怀里一动不动,仰着小脸,眼巴巴看他。
延熙帝总算是满意了一些,不过心里却想,这个年纪的男孩真烦人啊,动来动去,没一刻消停。
“从现在开始,你要听话,听我的话,我让你做什么就做什么?”延熙帝开始训话。
平安乖乖点头,还重复:“父皇让我做什么,就做什么。”
“乖!”延熙帝破天荒地摸了摸他脑袋。
平安没有头发,只有额头上面有一团桃子型的黑发,寓意平安长寿。
延熙帝用手指勾起一缕,突然有了说话的兴趣:“头发和你娘一样,又黑又亮。”
平安喜欢这个话题,忙伸手摸了摸,傻乐:“米苏姑姑说,我眼睛也像娘呢,嘴巴也像,还有鼻子。”鼻子是平安自己加上去的,说顺嘴了。
“鼻子不像,像我。”延熙帝一本正经地反驳,然后教他,“你见了你娘之后就缠着她,务必使她回宫。”
“娘亲要是不呢?”平安声线里有着一丝紧张。
“那你也别回来了!”延熙帝说得是气话,却没想到一语成谶,平安真没跟他回来。
——
从接到延熙帝的回信时,楚瑜的手就开始抖,抖啊抖,传递到胳膊,身体,腿,然后全身都在颤抖。
这样抖了几日,她觉得自己都快能发电了。
她拿了面镜子,照照自己,里面映出一个年轻的好看的少女,对,是少女,脸颊旁还有些稚嫩。
一点也不温柔,一点也不慈祥。
唉,楚瑜轻叹了口气,她真是一点也不像一个妈妈啊。
随着平安到来日子的接近,楚瑜已经从一开始的去山下张望,到现在躲在屋子里头。她一面怨自己胆小,一面又情怯,身体被两只手撕扯着,难受又为难。
楚瑜趴在被子掉了几滴眼泪,给自己打气,如果她不主动,难道还等着平安主动吗?
那真是连她自己都要看不起自己了,她的小平安,生下来后,她都没有抱过他,亲亲他,甚至是看他一眼。
都怪延熙帝,想到这,楚瑜心里又闷闷地疼上了。
昏迷那两年,其实她是有意识的,能听见外面的动静,特别是延熙帝说过的话。
哼哼,她忍不住冷笑,那个人根本就不知悔改,当初想要牺牲平安,那将来的某一天是不是也要牺牲她。
有些事,楚瑜不愿意想太多的,但是这次,她的催眠不管用了。
她不想见延熙帝,不愿见他。
只要一想起他就满心的疲累,一股无力深深占据心头。
就这样吧,楚瑜心想,她是贵妃,如果和他相敬如宾,说不得还能更进一步,封个皇后。
她是天下女子的表率,还有小平安,该知足了,本来就是偷来的一辈子,还贪心什么呢。
——
延熙帝有想过楚瑜会对他避而不见,或者是冷若冰霜,更或者是怨怼,却从没想到是这样一副云淡风轻地恭敬模样。
他心一提,突然有些恐惧。
恐惧什么呢?延熙帝心里还是模模糊糊的,没有想明白。
平安死死搂着延熙帝脖子,大大的眼睛却含满泪水,一眼一眼看着楚瑜,小胸膛起起伏伏,像是憋着莫大的委屈。
楚瑜的心泡在他泪水了,酸软疼痛。
“平安。”她唤,嗓音沙哑得厉害。
这一声仿佛打破了某种隐约的平静,平安突然控制不住,哇得一声哭出来,小脑袋死死埋在延熙帝怀里不抬头。
他使劲哭,像是要把所有的喜悦和委屈哭出来。
他的哭声像是一记重拳,在楚瑜胸口重重一击,她下意识后退半步,然后鼓起勇气上前,就那个挣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