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成阳看了眼被太阳晒得低头躲避,眼睛却还在帽檐下溜达着看两侧大厦广告牌的女孩子。她长大了,秀气的小鼻尖下是微微翘起来的嘴唇,乌黑的长发在肩膀上披着,发丝很软,他记得电视台和那些人为抵抗疲劳而闲聊的时候,对人的头发有过性格分析,说要是女人发丝细软,大多是因为心思细腻,性格也比较温柔感性一些。
纪忆的确性格偏柔和,有时候又害羞,还有些怯场。
“那里,那里,墓地,”纪忆扬起黑色的帽檐,打断了他的一些念想,她攥住他的手腕,“我第一次来香港就是住在这边。”她指着右侧的墓地,又去回头看左侧的老旧楼房。
季成阳笑:“你对第一次记得还真是很清楚。”
“我对什么第一次都记得很清楚,”纪忆告诉他,“你不是吗?”
季成阳打了个愣,将嘴角抿起一个不大不小的弧度,纪忆竟然立刻就懂了,她睁了眼睛瞅着他,脸有些微微地发烫。季成阳非常有兴趣地瞧着她,将腿上的小男孩换了到自己左腿上,空出来的右手,伸出手指轻弹了下她的额头。
这是默认了他和她的想法完全一致。
纪忆将帽檐彻底压下来,这次是真彻底红了脸,从耳后那一小片皮肤蔓延出来了细微的红。
等到了站头,男孩子告别的时候,说叔叔再见,姐姐再见。
季成阳一个大男人倒是没注意这些细节,还应了,对着孝子随便挥了下手。纪忆却有些微妙的介意感,她看着站在售票口摸出钱包买票的那个背影,简直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听别人叫自己“阿姨”,这样就和他是相等的称呼了。
那天,她和季成阳真赶上了海豚表演。
只不过晚了十几分钟,所有能躲避太阳的阴凉座位都满员了,前面大太阳晒着得三分之二场地却空无一人。纪忆有些踌躇,季成阳已经拉着她的手直接沿着楼梯一路从看台走下去,既然后几排都没有了座位,索性就坐在最前排任由太阳晒着。
季成阳就是这么个人,能在一秒钟就在任何状况下做出决断,这种小事情根本不用考虑。不过她坐下来却觉得真是怪怪的,整个阳光普照的三分之二看台上只有他们两个人……身后有多少双眼睛在任何动物没出来之前就盯着他们了……
音乐声响起。
她在滚烫的塑料座椅上坐下来,吃了口已经因为太阳暴晒而开始融化的冰激凌,眨眼,眼睫毛微微扇动着,忽然轻声问季成阳:“你以前来过吗?”
“来过,”他笑,“就一次,也是小时候的事情,去北京之前先来了一次香港。”
八二八三年?
真遥远……
她用最快速度吃完手里的冰激凌。
“那时候有海豚吗?”
他若有似无地嗯了一声,想了会儿:“我记得,好像看过一个烫着爆炸头的女人亲过水里的动物。”这么含糊的记忆……
纪忆还想追问,已经看到水里有清晰的几个影子游出来,然后两只海豚忽然就齐齐跃出水面,水光闪亮的模样,让所有观众都惊喜地脱口惊呼,包括她。
身后观众被刺激了,纷纷往前跑。
这种可爱的动物当然是离得越近越是好。
“好可爱,好可爱——”
纪忆语调有些难得的激动和兴奋,她两只手都攥在他右腕上。季成阳黑漆漆的眼睛就这么转过来,因为阳光太热烈,他的眉心自然地蹙起来,微微眯着去瞅她。她笑,柔和的嘴角弧度,还有介于女孩和女人之间的神情样貌,都让她看上去很漂亮。
纪忆继续去看池中碧水和表演的海豚,时不时晃他的手臂,表达自己的兴奋。
这里的观众坐席很小,他坐在那里,不得已将两只手臂都架在自己的腿上,这个坐姿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坐在一个军用马扎上,不太自在,却还要时不时被她晃一晃,然后再配合着听她说话。他看了会儿海豚,忽然思考起一个问题,她这么可爱的一个女孩子,会不会有同龄的男同学,对她表现出交往的兴趣,或者热情?然后在她上课时为她占座,下课时装作不经意地陪她去食堂吃饭……或者在读书馆看书。
“西西。”
纪忆应了声。
“在大学……”
怎么问?有没有男同学喜欢你?
纪忆的视线从海豚身上移开,去看他。等待下文。
季成阳却忽然又去看海豚,眼睛隐藏在镜片之下,这个角度只能看到他浓密漂亮的睫毛:“在大学……适应吗?”他是职业记者,这种临衬变提问内容的技巧简直是驾轻就熟,掩饰的没有任何瑕疵。
大学生活吗?
纪忆丝毫没有察觉,倒是认真想了会儿,开始在欢笑和掌声里汇报入学以来的心路历程:“开学时候像打仗,好像什么都赶着,赶着领课本,认宿舍,认教室,还有认食堂,总怕自己跟不上别人的脚步,因为每个人都很优秀。我听他们的分数……都挺高的……”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她真怕每个人都适应了,自己还在兵荒马乱。
季成阳嘴角有笑。
他觉得自己再问下去,她就没心情看表演了。
“看海豚吧。”他及时纠正这个偏离的话题。
纪忆有些糊涂,噢了声。
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