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就在梦里的那些喊叫声越来越强烈,几乎就要震破耳膜冲出大脑之际,严倾忽然间平静下来。

这样的过程反复循环过很多年,已经数不清次数。

他已经清楚地知道,下一刻,梦就该醒了。

天边已然泛起鱼肚白,医院里四壁皆是洁白一片,哪怕房间里没开灯,也依然刺眼得紧。

严倾眯了眯眼,想抬手挡一挡视线,可是浑身的力气仿佛都流失了。他艰难地抬了抬手,发现手背上插着针管,吊瓶里的液体正在与他的血液融为一体。

胃里火灼火灼的,脑子也昏昏沉沉,他慢慢地侧过头去,看见了阳台上的那个人。

隆冬腊月,阳台的门虚掩着,透过门上的玻璃,他看见栏杆前站着尤可意,从来都高高扎在脑后的马尾被放了下来,随着夜风四处飘扬,像是无拘无束的水草。

她独自一人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背影像是一尊雕像。

不冷吗?就穿着件那么单薄的呢子大衣……

严倾的心都紧缩起来,想爬起来去为她披件衣服,却苦于浑身乏力,尝试了几下都没能支起身来。好不容易翻了个身,借着挂吊瓶的铁柱子坐了起来,结果双腿一触到地面就软了,他猝不及防地摔倒在地。

阳台上的人因他摔倒的声音错愕地回过头来,然后猛地冲进屋里来扶他。

“你怎么了?有没有事?有没有受伤?”她语无伦次地问着,脸色白得像纸一样,扶住他的双手都在发抖。

严倾想让她松手,自己爬起来,可是脚软得根本没有办法依靠自己的力气站起身来,只能由她去了。

尤可意的身材比较娇小,严倾靠在她肩上,总有种就要把她压垮的错觉,所以他努力地让自己站稳了,不要施加太多重量在她肩头。

她却好像意识到他的刻意为之,一边艰难地扶他上床,一边低声说:“我扶得动,你尽管靠着就是。”

在她的帮助下,严倾重新坐在了床上。他坐着,她站着,双手还扶着他的手臂,不知道是因为冷还是害怕,隐约还有些颤抖。

沉默了一阵后,严倾侧过头去看着尤可意紧抿的嘴唇和深深蹙起的眉头,顿了顿,苦笑着低声说了句:“抱歉,这一次又让你白等了。”

他不说还好,这么一说,尤可意的手抖得更厉害了。

她说:“你昨天下午被陆凯送来医院的,一直昏迷不醒,医生给你洗了胃,也不见好转。我给你打电话,打了很多个都没人接,后来终于有人接了,结果陆凯告诉我你进了医院。医生说你摄入大量毒品,如果不是洗胃及时,恐怕就……我一直守着你,怕你醒不过来,还好,还好你醒过来了……”

她好像从来没有这么啰嗦过,一个人絮絮叨叨地说着整件事的前因后果,声音听上去并没有什么太大的起伏。若不是她还牢牢抓着严倾的手臂,若不是严倾感觉到了她颤抖的双手,恐怕也不容易察觉到她的恐惧。

她在害怕。

严倾不容她继续说下去,只是慢慢地伸手覆在她的手背上,然后低声说:“尤可意,别怕。”

一字一句温柔得像是春意融融的红星枝头。

尤可意的眼圈霎时红了,就是这么一句简单的话终于击碎了她苦撑已久的防备。

她后退一步,抬头望进他眼里,哽咽着说:“你总是让我等,每次都让我等。”

严倾的嘴唇动了动,想说点什么,却听见她用沙哑的声音又说了一句:“可我总是等不到你,怎么等都等不到。”

她大概是想起了严倾替她挨刀的那一天,他明明说好晚她一步回来找她,可她一个人坐在楼道前等了一个下午加一个晚上,却始终没有等来他。

不想在他面前哭,所以她伸手使劲揉了揉泛红的眼眶,哑着嗓音对他说:“你总是这样,总是说话不算话。”

然而眼泪不是想不流就可以静止在眼眶里的。这句话一出口,就有泪珠掉了下来。

她的肩膀一抽一抽的,却一直咬紧牙关不出声。

严倾只觉得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难受过。看她忍住哭泣不想哭出声来,看她拼命揉着眼眶想要阻止那些眼泪,他的心脏像是被人打了几拳,明明奄奄一息,却还疼得厉害。

他伸手握住她拼命擦眼泪的那只手,阻止了她的动作,然后微微使力将她带到自己面前,抬起另一只手替她擦眼泪,“是啊,我总是让你等,总是说话不算数,还每次都让你哭。我没钱没势没前途,不会说好听的话,不会回应你的感情。我一无是处,一无所有,我只会伤你的心,一次又一次。”

他的手顿了顿,松了开来,“可你总是不听我的话,不肯离我远远的。“”

那样的声音像是来自遥远的山谷,平静悠远,却又藏着些被压抑被克制了许久的感情。他望着她,像是看着一个自己永远也得不到的梦,那样的眼神让人光是远远看着都会动容。

尤可意却只是低声问了一句:“要多远才算远?”

她重新抓住他的手,将她的脸贴在他的掌心上,“这么远?”

她走近了一步,弯下腰来把脸埋进他的胸口,“这么远?”

她抬起头来,用湿漉漉的眼眶贴在他的下巴上,闭着眼睛再问:“还是这么远?”

严倾动弹不得。

他坐在病床上,感受着浑身力气流失的疲惫困倦,却又同时感觉到了内心深处汹涌澎湃的情感波动。

他察觉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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