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位分水涨船高了,气派自然不同。原先这位董主儿在宫里不过是个女史,因为颂银急于敷衍皇帝才成全了她。现如今人家是皇妃了,再没有了当初当差时的谨小慎微,无一处不透出小人得志的不可一世。
颂银入钟粹宫见她,进门按规矩先行一礼,至于接下来怎么样,横竖她是没打算做小伏低。
慎妃有种仇人相见分外眼红的架势,拿腔拿调坐在南炕上,金玉包裹不住她的盛气凌人。因为上回的冲突皇上没有对颂银做出任何惩处,她心里不自在到今天。从慈宁宫回来后又经裕妃煽风点火,她的怒火早已经从炼丹炉的各个眼儿里窜出来了。找个借口传来颂银,未必把她怎么样,先出出气再说。
颂银抬眼打量慎妃,戴着金累丝点翠钿子,穿一件蜜合色芍药纹对襟袄子,白狐的出锋衬托着脸颊,莲脸星眸,要是不那么刁钻霸道,算得上是个娇俏佳人。只不过过于锋芒毕露,眉眼间有凌厉之势,好争个一时长短,她自己不察觉,其实是宫中存活的大忌。
颂银含笑看着她,“董主子叫我来,想是有事吩咐吧?”
慎妃冷冷一笑,“原不想麻烦佟大人的,这也是不得已儿。敢问佟大人,宫里供暖究竟到什么时候?按我的位分,每日用炭定例是多少?”
颂银说:“回董主子的话,宫里供暖到这个月底。至于定例,妃子日用红罗炭十斤,黑炭四十斤。内务府每天都有专门分发薪炭的太监送至宫门上……小主儿是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妥么?”
慎妃抿唇瞥她一眼,“照你这么说,我这儿也不至于短了用度啊,可为什么火墙不暖和了,火炕也不顶用了?外头进来不说取暖,更比露天还冷三分,要不是有熏笼,我早就给冻死了。”
颂银四下看了看,“大约是火道和炉膛出了纰漏,臣这就传关防衙门来查检。”
她要走,慎妃却叫住了她,阴阳怪气道:“佟大人真是金尊玉贵得很,做官做出诀窍来了,一遇着事儿就推诿。还没瞧是哪儿出了岔子呢,就着急找掌关防处。那衙门不就是管洒扫和修房子的嘛,你后门衙门才是正经掌着整个紫禁城夏冰冬炭的,你不先瞧瞧?”她坐在炕上,戴着米珠护甲的手在炕沿上拍了拍,“佟大人还是亲自动手吧,方显得你尽心尽力办差了。要不总有推脱之嫌,那多不好看!”
颂银倒是心头一喜,让她动手不过是想折辱她,可她正盼着这个机会。真要惹得这主儿像上回一样动手打人,不说贬黜罚奉,一个禁足思过总免不了的。为了一己之私激怒她,利用她,似乎有点不太厚道。还是这样好,她办着差,不小心弄伤了,就能名正言顺告假养伤,驱马出城见容实去了。
她心里打着小算盘,让她做什么,她都是一千一万个愿意。兴匆匆说好,让太监带着上外头找火炕的炉膛。那炉膛大,她撩起袍子掖在腰里,把坤秋一摘扔给身后的苏拉,辫子往颈间一绕,撩袖就爬了进去。
慎妃在旁边看得有点呆,这位小总管是望族出身,从小如珠似宝地娇养着,没有想到就这么钻进冷灶里了。她原以为她会拒绝,自己正好借机发作,再闹上一闹的,谁知她那么痛快地答应了。好好的大家闺秀,一副上山下海无所畏惧的模样,她一时竟不知道应该怎么继续下去了。
她对插着暖兜瞧着,里头积攒了两个月的炉灰都被她扒了出来,弄得尘土飞扬。她已经不敢想象她出来会是个什么样了,拿帕子掩住口鼻远远避开,有点不忍直视。隔了一会儿听见里面传来剧烈的咳嗽,她大惊失色,那炉灶是连通南炕和火墙地暖的,很大的灶头,莫说一个人,两个人都装得下。炉膛里乌烟瘴气的,万一那些灰吸进脑仁儿里呛死了,那就要出大事了。
她慌忙指派太监把人拉出来,结果佟家颂银乌眉灶眼的,已经看不清五官了。浑身滚得和脸上一个色儿,像个污糟猫,还是个晕厥过去的污糟猫。
慎妃吓得大喊起来,“传太医,快传太医!”
钟粹宫都乱了营了,宫女太监一顿乱窜,这是内务府的人,将来还是他们顶头上司,要是出了事儿他们也别活了。于是传太医的传太医,上内务府报信的上内务府报信,太医来的时候述明也到了,进门嗷地一嗓子,“我的闺女啊,你怎么了!”因为痛失过爱女,那份恐惧深深埋在心里。又遇上这种情况,简直要了他的老命。他脸色铁青,拽过太医往前推,“快给瞧瞧,千万要救活。”
太医卷袖子扎针,颂银疼得叫娘,却不敢出声。她得装,装得很严重,到时候好办事。
述明不知道她的打算,急得肠子都快断了。再瞧她一身腌臜,没了人样子,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不好责问慎妃,转头斥问太监:“究竟是怎么回事?刚才出了什么事儿,我要回皇上,请皇上做主。”
太监哆哆嗦嗦道:“钟粹宫的供暖不成事了,我们主子传小佟总管来……”
“不成事了找关防衙门,怎么叫她上手?你们都是死的?”他边骂边去查看,问太医病势,“怎么样?怎么还不醒?”
太医道:“想是呛得太厉害,呛坏了。这事可大可小,我也不敢打包票。要是轻的,一会儿就醒了,要是重,就算醒了也好不利索,肺里攒了灰,将来闹咳嗽。再重点儿呢……呛伤了脑子,就这么睡着,醒不来了。”
述明啊了声,腿颤身摇几乎站不住,“我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