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过三巡,侬语艳不但将在场每一个将领的名字、官职、年龄记得清清楚楚,还针对不同的职责分别做了番简单任命,不过每次任命前都先征求过李仲飞的同意。
李仲飞虽表现出一副乐得悠闲、放任自流的模样,但心中却忧虑丛生,令他始终提不起兴致饮酒。
程涛察言观色,附耳劝道:“将军好福气,得此秀外慧中、精明强干的贤内助,夫复何求啊!不如全权交由尊夫人处理,你我只管畅饮可好?”
“程大哥说得好生轻巧,”李仲飞摇头道,“语艳虽精通军务,但毕竟不是军中之人,在幕后出谋划策还则罢了,可像眼前这般,却太过不妥。”
他一开口,众将以为有要事吩咐,齐齐停下交杯换盏,等着他说下去,厅内顿时变得鸦雀无声。李仲飞忙摆手道:“在下只是与程将军聊些闲话,大伙随意。”说着自饮一杯,再不敢出声。
众将不疑有他,继续捧樽提爵、呼朋唤友地热闹起来,牛饮中还不忘交口称赞李仲飞平易近人,乃平生罕见的好上官、好同袍。
一直进行到三更将尽,才由程涛发话结束欢宴,众将喝得兴高采烈,簇拥着李仲飞和侬语艳走向帅堂,非要等安顿好二人,再次问过安后才肯离去。
帅堂位于大寨北端,共分内外三室,外室议事,内室会客,再其后便是李仲飞的卧室。程涛心细,已从自家府上挑选了四名丫鬟来照顾李仲飞的日常起居,李仲飞自然不便留在身边,全转交于侬语艳,又让程涛另辟一室供侬语艳居住。程涛虽不解,但李仲飞执意如此,只得暂时将侬语艳安置在自己营房,等明日于帅堂毗邻再扩一室。
打发走众将,李仲飞准备第二天便亲自着手操练事宜,于是请程涛一早来叫醒他,共同召集诸将校场议事。程涛走后,李仲飞拥枕而眠,多日操劳,不久便沉沉睡去,再醒来时竟已是日上三竿。
李仲飞以为程涛没把他的叮嘱放在心上,心中有些不快,加之寻找自己的甲胄不得,顿时怒气上涌,匆匆穿了昨日的长衫摔门而出,去找程涛。
然而出乎他的意料,等来到校场,程涛已与诸将各带兵马整装列队,数千官兵或演战阵、或习武艺,口号如雷、杀声震天,正练得热火朝天。
李仲飞心中稍安,无意打扰兵士操练,兀自沿校场边缘负手巡视,忽见校场西侧的点将台上,一人东向而立,所穿正是程涛为他置备的金甲战袍。
他不由心生奇怪,欲上前问时,程涛已从靶场中看见了他,便舍了本队近前招呼。李仲飞指着点将台质问道:“那人是谁?为何昨日不曾见过?”
程涛笑道:“尊夫人英姿飒爽,竟连将军也不敢相认了吗?”
“胡闹!”李仲飞再次定睛看去,见果然是侬语艳,皱眉愠道,“程大哥好没正形,竟放任语艳擅登将台!就不怕将士们背后议论?”说罢,就要上台拉侬语艳下来。
程涛笑着拦住他道:“将军莫恼,岂不知我大宋任人唯贤,从来不避亲疏?且不论仁宗朝有穆桂英元帅统领三军,杀得辽人望风而逃。单说高宗御下的韩世忠元帅伉俪二人携手抗金,已成世间一段佳话。尊夫人有此大才,将军该感到高兴才是,何必拘泥于陈腐陋习?”
“唉,你不明白!”李仲飞长叹口气,邀了程涛回帅堂说话。此次归入豹卫的五千殿卫士兵,乃是一个叫谭少卿的都指挥负责,也被李仲飞一并叫入了帅堂。此人原先和马参同为黄韬账下统领,与李仲飞有过数面之缘,也算旧识。
三人落座,李仲飞屏退左右,开门见山地道出了自己的顾虑:“如今中军寨中唯二位职衔最高,在下初涉军事,如有做得不对的地方,还望多多提醒。切莫因你我交情包庇纵容,那样的话只会害了在下。”
程涛想起昨夜席间之言,心中了然,但他毕竟老谋深算,闻言也不急着作答,微微一笑拿起了茶杯。
谭少卿却不明白其中关系,错愕道:“将军何出此言?是属下等有何不周之处吗?”
“恰恰相反,”李仲飞苦笑道,“在下曾闻,将在外,家眷须留住京城,以正视听。然而此番侬姑娘随在下前来,诸位非但没有直言规劝,反而一味逢迎,甚至还甘冒违纪之险,另劳军士修筑住所。昨夜宴席之上,在下不愿拂了大家兴致才按下未提,但此事不明,始终如鲠在喉啊!”
“原来如此,”谭少卿长松口气,笑道,“将军多虑了,将军所提皆为大军远征之特殊时期,为防领军统帅生有异心,朝廷才不得已而为之,但如将军这般,自不可与旁人同日而语。”
“谭将军指的是在下这个驸马身份吧?”李仲飞摇头道,“既然无先例可循,在下还是注意些为好,等明日便将侬姑娘送走。”
见谭少卿表明了态度,程涛轻咳一声道:“将军不可!将军避嫌之心属下理解,但将军若将尊夫人送走,以属下愚见,恐会适得其反。”
李仲飞愣道:“这是为何?在下愿闻其详。”
程涛稍作停顿,确认堂外无人后才道:“不瞒将军,将军虽领兵在外,但一举一动自有人报知于圣上。”
李仲飞点头道:“情理之中。”
程涛又道:“谭将军方才所言已切中要害,冷少盟主蒙恩受封公主,将军又与圣上乃兄弟之谊、生死之交,有此关系,将军若太过严于律己、古板刻化,反倒显得与圣上生疏了。有时候,做些越矩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