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当李仁忠要痛下杀手的一刹那,夏清风忽然叹了口气,重新戴上了面具:“不,不怪他们,是孩儿自己弄的。”
“你无需为他们开脱!”李仁忠恨声道,“我会活生生剥下他们的脸皮,让他们也尝尝你所受的痛苦!”
闻言,众人脸颊不由抽搐了几下,尤其宁夏,忍不住捂住了自己的小脸。
“真不怨他们,”夏清风笑了笑,那笑声,听起来比哭还让人难受,“若非自己动手,谁又能伤得了孩儿?”
李仁忠愣了愣,漫天寒气骤然消于无形,他嘴角微微抖动,两行老泪夺眶而出:“这究竟是为何?”
“爹爹莫要问了。”夏清风幽幽长叹,声音悲切,一如她那张永远哭泣的面具。
张明浩咽了口吐沫,想了想,沉声道:“是……为了完颜襄吧?”
此话一出,夏清风如同雷击,瘦弱的身躯抖若筛糠。
谭聪不忍,怒道:“张明浩,你知道就算了,为何还要当众揭人伤疤?未免太过残忍了吧。你还能不能念些旧情?毕竟教主为五毒呕心沥血了数十年!”
“我是在帮她!”张明浩大声道,“心魔不除,她一辈子都将活在往事的阴霾之下!”
“住口!”谭聪怒极,若非腿脚有伤,恐怕早扑上来了。
李仁忠目光闪烁,同样一声厉吼:“让他说!风儿郁积甚深,老夫也想知道所为何事、所为何人!”
张明浩深吸口气,又将声音提高了些:“夏教主,当年你为求盟友,只身北上,一走便是五年。这五年里,你一直与完颜襄在一起吧?而且还怀上了一个孩子。”
夏清风默默点了点头,忽又嘶声叫道:“不错!正因为那五年,我恨他,我恨他一辈子……也恨我自己。所以我毁了自己这张脸,都是因为这张脸,害死了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啊!”
说到最后,她已泣不成声,谭聪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挣扎着爬过去,将她紧紧搂在怀里。
宁夏轻轻叹了口气,同为女子,她能感觉到,那是怎样的一种痛苦。她揽住张明浩的胳膊,眼中满是乞求:“张大哥,不要再说了,好吗?”
张明浩拍拍宁夏的小手,道:“你们以为,这又是一个贪恋美色、始乱终弃的故事吗?”
“难道不是吗?”宁夏小脸已满是泪水。
“其实你们都想错了。”张明浩长叹道,“完颜襄身为金国皇族,自然无法与一个汉家的平民女子成婚。虽不舍,但为了自己的国家,他只能忍痛割舍了这份情缘,却瞒着所有的人,将他俩的孩子抚养成人。”
夏清风猛地抬起头,凌冽的目光直射张明浩双眼:“你胡说!他既然瞒着所有人,你又如何得知?”
“本来我也不知道,直到在翠青山脚下的酒泉镇,我见到了完颜襄的独子完颜乐善,见到了他使出那套‘mí_hún梅剑’。”张明浩的语气也有些激动,“他告诉我,他的母亲在他出生时便去世了,他的父亲非常痛苦,二十余年从未娶妻。”
夏清风又垂下了头,伴随着无声的抽泣,眼泪从面具边缘不停滴落。
张明浩顿了顿,激动中又有些钦佩:“一个皇亲,手握重权,二十余年没有再娶一个女人,这需要顶住多大的压力啊。”
“张大哥,你说的都是真的吗?”宁夏早已哭得梨花带雨。
“当然,”张明浩重重点头,冲夏清风道:“你们的孩子现在已是大金应国公,身份也许可以作假,但那套剑法应该只有你和完颜襄深得精髓。”
夏清风的身子有些微微发抖,使得谭聪下意识的又将双臂紧了紧。夏清风浑然不觉,只顾垂首低泣:“他为什么不告诉我真相,为什么要骗我,骗我说我们的孩子出生便死了。”
她越说越伤心,最后竟然再也说不下去,只是一遍遍反复呢喃着:“这些年,这些年……”
“别说了,”谭聪眼角亦有些湿润,“张兄弟,算老哥哥求你,至少等教主伤好以后再说行吗?”
张明浩视若无睹:“这些年你所做的一切,其实一直想向他证明,他当年的决定是错的,你不是一个平凡普通的女子,你是一个完全配得上他的巾帼英雄、女中豪杰。”
“怪不得夏教主执意襄助李凤娘,”李仲飞有些恍然,“一个大金国教教主,一个大宋国教教主,这样两个人才般配。”
张明浩摇头道:“襄助李凤娘只是近几年的事,教主一直想做的是帮五毒摆脱绝杀令,重振昔日雄风。”
“多此一举!”李仁忠不屑道,“风儿乃大夏国濮王之女,堂堂公主,哪里普通了?还需要向谁证明么?”
“但她自己知道吗?”张明浩苦笑道,“我猜直至昨日,她还认为自己只是一个自幼在昆仑山修行的汉家女子吧?”
李仁忠怒道:“还不都因为你们!竟瞒了她那么久。”
“为了五毒教,我们不得不这么做。”张明浩继续道,“何况依她的性格,即便早已知道身世,又怎么会倚仗家族的荣耀?”
“唉,傻孩子,你竟带着仇恨度过了一生本该最美好的年华,而爹爹却一直以为你是快乐的。”李仁忠轻轻抚摸着夏清风的长发。长发花白,早已失去了原有的光泽。
谁知张明浩又道:“她其实并不恨完颜襄。”
“不,我恨他!”夏清风抬起头,仿佛用尽全身的力气低吼道。但只一瞬,她的声音又变得细不可闻,“至少,直到方才我还在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