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月如钩,缓缓西垂。
数十幢木屋散落于丛林之间,参差有序。
银辉拂照,小小的村落宁静而又祥和,处处透着僮家的淳朴气息。
当年邱胜宝重建八寨,并在八寨周围分设十二个村落,均以十二地支命名。旦逢战事,村寨之间、寨寨之间互为犄角、遥相呼应。
这个村落便是雷震寨隶下十二村落之一的丑震村。
夜已深,村民经过一天的忙碌,大多早已进入了梦乡,唯有村西头的猎户莫五,仍一脸愁云地坐在自家窗前,“咕噜咕噜”抽着水烟。
他原本是大宋士兵,早年随南康军南下平叛,溃败时做了逃兵来到此地,后娶僮女为妻,干脆随妻族改了僮姓。
前些日子黑龙城来此征兵,他以为侬语素又要对宋开战,便逃进深山躲了几天,事后才知道是为了抵御五毒教侵袭。他回村后一直受邻里的白眼,日夜如坐针毡。
“唉!后悔啊……”一口水烟随着声长叹喷了出来,刺鼻的味道在屋中迅速弥漫开来,不料把熟睡的妻子呛醒了。妻子忿忿骂了几句,翻个身兀自睡去,莫五却不敢再呆在屋里,小声嘟囔着推门而出。
夜风清冷,家家户户闭门休息,哪里有他落脚之处?莫五茫然四顾,忽然想起哨塔应该空无一人。
哨塔就在离他家不远的山坡上,自黑龙城将精壮村民抽走后,村长便没有再安排人守夜,正好可以让他暂时栖身,打发长夜。
他借着微弱的月光爬上哨塔,却发现忘记带火石出来,气的将水烟袋甩到一旁,靠坐在围栏边丧气不已,嘴里仍不停念叨着“火、火、火”。 忽然,他屁股像被针扎了一般,整个人窜起老高,几乎从哨塔上跌下去。他双手死死抓住围栏,身子已探出大半,结结巴巴地叫道:“火!火!着火啦!”最后一声竟似鬼嚎,瞬间响彻了夜空。
只见他目光尽处,天地一线之间亮起大片红光,红光夺目,仍在迅速扩散。他不敢怠慢,扭头继续大叫。
终于,村民们被惊醒,纷纷从窗口探出头来,询问出了什么事。其实无需莫五再解释,那片红光此刻已映亮了半边天空。
村民们终于慌了,互相叫嚷着跑出屋子,有的还提着木桶、木盆等灭火的器具,谁都明白,山林之中发生大火会是怎样的后果。
一个白发老者从人群中走出,大声问莫五是何处失了火。莫五抹了把冷汗,正要回答,眼角猛地瞥见树林中好像闪过一丝寒光。
他军旅出身,自然比常人敏锐,仅凭这一点寒光,他便断定树林里有人,而林中之人正手持兵器对他虎视眈眈,更可怕的是,那人拿的也许是把弓箭!
心思电转,他当即弯腰低头,只听“嗖”的一声,一支雕翎箭擦着他的头皮掠过,钉在围栏上“嗡嗡”作响。但凡再慢上半分,他这颗大好头颅便被串成了糖葫芦。
“啊”的一声惨叫,莫五抱着脑袋趴在哨塔上,哪里还敢再动?自围栏缝隙间望去,只见树林之中寒光隐现,说不清究竟有多少,就好像那夜空中的繁星。
耳边“嗡嗡”声犹未消散,哨塔下利箭破空声又自响起。一时间,惨叫声、哭喊声乱成一团,其间还夹杂着村民们的求救声。
莫五肝胆俱裂,咬牙强忍着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声响,因为他清楚的听到无数匹战马正从哨塔下经过,冲进了村子。
什么邻里?什么妻子?他全顾不得了,他只担心哨塔会不会因自己的颤抖而散了架。当然,他的担心是多余的,纵然偶尔有人撞在支柱上,也仅仅只让哨塔稍微晃动了一下。
不知过了多久,反正在莫五的感觉中,像有一万年那么久,哭喊声、惨叫声终于渐渐消失了。他知道在这种突袭下,根本没有人可能活下来,他也隐隐猜到,这些人一定是先前放火的那些人,而烧的恐怕就是十数里外的寅震村。
果然,当喊杀声完全止歇后,一个粗犷的声音响起:“哈哈哈哈,杀得真痛快啊!前些天一直担惊受怕,今天终于舒坦了!”
他旁边一人沉声道:“为何接连挑了三个村子,雷震寨那边却毫无反应?”
“管他呢,哈哈哈哈!”粗犷的声音兀自大笑,“弟兄们,放把火把这里也烧了,跟着我虎天鹏继续去下一个村子!我就不信引不来夷兵!”
“好!”叫好声轰然四起,无数人嚎叫着将火把丢向木屋,顷刻之间,整个村落成了一片火海。
马蹄声起,莫五不知哪里来的勇气,抬头从围栏缝隙间向下张望,正看到一群黑甲骑兵结队向南而去,转眼没了踪影。而火海之中,尸横遍地,血流成河。
“混蛋!究竟是什么人,竟专挑手无寸铁的老百姓下手?”他哆嗦着,试图从哨塔上下去,但最终因手脚发软,一头栽下哨塔,昏死了过去。
夜,一点点消逝,残月也好似不忍再看到人间的惨剧,悄悄隐于云后。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哨塔附近的密林又传出阵阵响动,无数手持刀盾,身穿藤甲的僮家士兵冲进了这片修罗场。
村落早已成为一片断壁残垣,大火依然猛烈,火苗贪婪地吞噬着周围一切可以燃烧的东西,大有向树林蔓延之势。
士兵们看着满地的焦尸怔怔发呆,许多人已开始咒骂,但更多的却在默默流泪。
为首一名将领大声吩咐手下搜索村子,寻找可能幸存的人,其实他也知道,这里就像刚才经过的寅震村和卯震村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