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晓得忠顺王爷油盐不进,听柳五儿说多了便冷冷地冒了一句:“想连舌头也一起拔了么?”
柳五儿登时像是个锯了嘴的葫芦,她从来不做没本的生意,眼下虽然处境艰难,但是好歹还有一丝希望,若是连舌头都没了,那才叫一败涂地,连带双手也铁定不保。所以她非常识时务地闭上了嘴,乖觉地支起耳朵,静听这水榭中的动静。
大约是王府下人搬来了一张大桌,而忠顺王爷便在这张临时的厨桌上操作,偶尔能听见厨刀与案板的互斫之声,但是声音却并不像柳五儿考刀功那会儿那样密集。柳五儿没有觉出热气,似乎水榭中没有生火,“难道是冷盆?”她暗暗想,不过谁知道呢,也许这王爷取了事先由大厨房做好的食物,来做这最后一步的加工,也说不准那!
她努力吸了吸鼻子,哧溜哧溜的,可是还是宣告失败,空气里一点儿味道她都闻不出来。
只听北静王开口说:“忠顺王兄好手段,这姜香果然是妙用……”
北静王话犹未完,已经被忠顺王打断,只听他硬梆梆地说:“王弟什么时候起了怜香惜玉之心了?不过,王弟只要再提点半句,我就立即将这姑娘的双手砍了,回头贾府要算账,别怪王兄推到王弟头上。”
“贾府?这姑娘是贾府的人,哪个贾府?”北静王借坡下驴,接着贾府这个由头下台,却只一味问柳五儿的出身,再也不敢给柳五儿什么暗示了。蒋玉菡大约也晓得忠顺王爷的脾气,站在柳五儿的身边一声不吭。整个水榭之中极其安静。柳五儿被蒙着双眼,乍一听还以为这水榭里没有人。柳五儿不由得寻思起来,中华菜肴的各式做法,煎炒烹炸,多多少少会弄出些动静来,比如“刺啦”、“滋溜”、“扑通扑通”之类。而这忠顺王爷这道料理,这么安静,会是什么做法呢?
她肚里暗暗地评价,等忠顺王爷这道菜做好了,就给他这道菜取名叫“安静料理”,或者就叫“静静”,这样以后有人问“静静是谁”,她就可以指点到忠顺王府这里来。
柳五儿正在胡思乱想,却听见“叮叮”的瓷器敲击之声,不过片刻,忠顺王爷便道:“好了!”
接着,柳五儿便觉得有人塞了一个瓷碟在手中,另一只手则被塞了一双筷子,不知是什么质地,很重,凉沁沁的。
“碟子里的头的,你尽管尝,不过记好了,你只有一次回答的机会。若是答错了,本王就依照前言,取你双手。”忠顺王的声音似乎就在眼前。
柳五儿觉得一颗心脏在胸腔之中剧烈地跳动,与其说,她是因为忠顺王的威胁而感到害怕,更毋宁说,她是为了即将尝到一种新的菜肴而激动。然而她双眼被蒙,筷子便无法运用自如,挟了几回,都无法将那瓷碟之中的物事挟到口中。
蒋玉菡见了,便走上前来,从柳五儿手中接过瓷碟与筷子,挟起了碟中的物事,送到了柳五儿嘴里。忠顺王爷小声嘟哝了一句,可是当他看到柳五儿面孔上遽然色变,免不了又得意了起来。
柳五儿则真的是大吃一惊,蒋玉菡喂到她口中的东西,她真的完全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这东西,被忠顺王切成了薄片,很薄,最多只有2毫米左右。薄片表面光润滑爽,没有半点毛刺,薄薄的一片送入口中竟然没有半点味道!
古来饮食五味,酸甜苦辣咸,万般美味都是在这五种味道的基础上,集成而成。然而这种东西,柳五儿却没有吃出半点味道。当然,这种情况柳五儿作为一代名厨,也是遇见过的,比如说有些原材料,但是作为一项成品的菜肴,竟然没有味道,实在是稀奇稀奇又稀奇。
这下柳五儿有些抓瞎了,她的味觉灵敏,本来少有人及,可是竟然遇到一样没有味道的菜肴。再试试这东西的口感,柳五儿轻轻地嚼了嚼,也没有任何感觉,只觉得质地柔韧滑腻——也就是说,有这种口感的,有可能是任何东西,有可能是蒟蒻,也有可能是魔芋,甚至可能是用豆腐做的,但是做法极其精妙,将豆腥味儿去得一点儿都不剩……所以啊,有各种可能,她却只有一次回答的机会。
见到柳五儿踌躇,忠顺王爷冷笑道:“猜不出就认输吧!我回头叫剁手的家将先将你打昏了再下手……”
谁知这话一出口,蒋玉菡已经双膝一软,“扑通”一声,在忠顺王爷面前跪下了。只听他乞求道:“王爷,若是五儿失去双手,那琪官便发愿,终生不再登台!”
忠顺王听见蒋玉菡如此相求,一时大惊,连忙要将他扶起,说:“你这是何苦……”
蒋玉菡却执意不起,忠顺王有些不知如何劝起,两人正在争执不下,却听北静王在一旁道:“两位真的不用较劲了,看看这小丫头吧!她没准已经知道答案了。”
忠顺王爷与蒋玉菡同时一凛,同时往柳五儿那里看去。只见柳五儿虽然仍是由黑布蒙面,可是嘴角已经露出了一抹笑容。
“小丫头,既然猜出来了,就不要卖关子了,是好是歹,要你说出来才知道。”忠顺王爷拍拍蒋玉菡,后者也稍稍放松,跟着站了起来。
柳五儿此刻更是谀词如潮,马屁拍到极致,对忠顺王爷说:“王爷真是神乎其技。我刚刚尝到这东西的时候,真是怎么都猜不到这菜肴究竟是什么。可是待我细细咀嚼,到最后,便似乎突然有一股鲜甜爆发出来,满口生香,而这香气,却是这种食材最原原本本的真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