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五儿说得不错,等圣驾拖拖拉拉,迤逦来到淮安一带的时候,正是“秋风起,蟹脚痒”的季节。而淮安坐拥洪泽湖,自然少不了新鲜的水产,又面临淮河与大运河交界之处①,甚至来自长江太湖等地的江鲜湖鲜,也源源不断地运抵此处。而漕运、盐运、河工等在此汇聚,整座城市繁荣鼎盛,却又繁忙无比。
就在这等繁忙之中,柳五儿由北静王等人陪伴着,倒是在淮安城外找了一处当地富户的别院,清清静静地住了下来,只等着圣驾见召。
不过,奇怪的是,这圣驾听说已经到了淮安城里,可是就是一连几天都不曾召见柳五儿。
连北静王都急了,柳五儿却泰然自若,说:“月派就是一个小帮会,皇帝叔叔是个日理万机的人,被我等这种小帮会说动,亲自来到淮安已经是屈尊降贵了,怎么还能勉强他老人家放下那么多政事,单单只召见我们这些人呢?”
北静王很郁闷地摸了摸鼻子,心想:月派就是个小帮会?
若只是个小帮会那么简单,他怎么又会费那么大周章来解决此事?他还指着此事升爵呢!
不过,柳五儿身上的沉静,也感染了北静王。他索性带上妻子,每天坐船入洪泽湖,在湖边上垂钓,几天下来,收获颇丰,虾兵蟹将,经过柳五儿之手,都成了美味佳肴。北静王府的人这几天天天坐品美食,都有点乐不思蜀的感觉。
这一天,柳五儿兴致好,干脆叫人驾了一条小船,上面放了一只炭盆,带了一只渔网,就下湖去捕鱼去了。
一网下去,收获颇丰,大大小小的鱼儿装船头的大盆里,新鲜活蹦,跳个不停。
柳五儿随身带了一大包粗盐,足有两三斤重,当下挑了一条最大最鲜活的青鱼,敲晕杀了,破腹去鳞清洗干净,用姜抹了一遍,再用盐糊将鱼整个裹住,放在炭盆一边慢慢地炙烤。
不知何时,柳五儿的小船旁边,竟然围了十数条走舸,将她的小船围了个里三圈外三圈。掌舵的艄公见这架势被惊到了,连连说:“这——这是官兵呢!”
柳五儿抬头看了那艄公一眼,说:“大爷您原来是漕帮的?还是在这水上讨生活的?这当然是官兵,不是官兵,咱们才该害怕。明白了么?”
小船被十几条走舸围在中间,慢慢向湖中间一只大船靠拢。
柳五儿扁着嘴,看着那艘大船,船上绘着龙身龙首,想也不用想,那大船里是何人在船上了。
这皇帝,也不通知一声,就安排了这么一出湖心会面,也不晓得皇帝大叔他老人家,心里究竟怕什么。
待到靠近了龙舟,柳五儿的船被龙舟上的人钩了过去,柳五儿也被人吆喝着上了龙舟。
不过,柳五儿可没忘记带上她的炭盆,炭盆中的鱼,外头的盐正在慢慢烤干,等这些盐彻底烤干,这条鱼,就算是烤好了。
所以呢,柳五儿上前觐见皇帝的时候,还不忘了请了两名皇家侍卫,帮她捧着这只炭盆。
见到皇帝,也算是熟人了,柳五儿当即跪下,认认真真地磕了个头,什么三跪九叩那些,她可就顾不上了。
皇帝看着她在面前跪了一会儿,似乎想了良久,终于才开口,说:“平身!”
柳五儿一溜烟就站了起来,昂着头,毫不畏惧地打量着皇帝。
经年不见,比起在京中豆花儿摊子上吃豆花的大叔来,眼前的皇帝,更显着几分老态来。
然而在皇帝眼中,柳五儿却亭亭玉立,出落得更加美貌。
老人家心中,不禁生出一点“长江后浪催前浪”的感觉。
然而柳五儿却一副等不及的样子,突然张口问道:“皇上,我能处理一下我的烤鱼吗,不然烤过了头就不鲜嫩了。”
皇帝万万没想到柳五儿开口,会是为了这个。
意料之外,令皇帝实在是愣了片刻,才点点头,好奇地问道:“烤鱼?在哪里,朕怎么不见?”
柳五儿哪里管得了这么多,这种时候,火候才是最重要的。她赶紧叫人将她那只炭盆取来,她试了试那盐壳已经硬得很了,当下使劲敲开,登时一股新鲜鱼肉的清香在龙舟上弥漫起来。
整座龙舟上,除了皇帝本人,就只剩下些内侍、侍卫,连宫女都很少。这些人此时都目瞪口呆地看着柳五儿,世间真还没有人胆敢如此放肆,在皇帝面前只顾着料理吃食的?
柳五儿敲开盐壳,撕去鱼皮,只见里头的鱼肉洁白鲜嫩,火候正好。
柳五儿笑逐颜开,对着上头的皇帝招呼了一句,“皇上,您想尝尝不?”
那新鲜湖鱼的香气,实在是诱人得很,连高坐在上首的皇帝,忍不住也动了动食指。
可是旁边一位内侍,却使劲儿冲皇帝摇了摇头,将他老人家这股馋劲儿给劝住了。
柳五儿一看,这内侍也是熟人,当初在她的豆花摊子上,试来试去,想要阻止皇上尝试她的豆花儿的,也是此人。
她可不管,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
柳五儿向一名内侍借了个白瓷盆,将从盐壳里拆出来的鱼肉拆了,也不用旁的食器,只用手,直接将热气腾腾的鲜嫩鱼肉往自己嘴里送,品尝之后,似乎整个人都透着一副陶醉的表情。
皇帝高坐着,也不妒忌,倒是眼神里稍稍透着一点儿羡慕,反而叫人给柳五儿赐座。
柳五儿有座位可坐,吹着湖上的清风,口中品尝着美食,轻叹一口气,说:“要是有茶就更好了。”
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