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鹃望着柳五儿,欲言又止了很久,最后总结道:“五儿啊,好些事情,你不曾陪在我们姑娘身边,所以不知道。我其实也就是觉得好些事情上头,我们姑娘都太容易伤感了,所以我才怕她心里总记着什么旧事,掰不过来将自己给憋坏了。”
柳五儿心里一惊,难道黛玉嫁了北静王,心里还是惦记着当初大观园里的那些旧事,和……旧人?
她懵懵懂懂,可又拗不过紫鹃,总算是应下了。
紫鹃见柳五儿应下,这才笑逐颜开,唤回了雪雁和陈岩,一行人准备打道回府。
这时候柳五儿与陈岩,这对名义上的表兄妹才有机会搭上两句话。陈岩一时问起柳五儿的父母,柳五儿眼一瞪,说:“去金陵寻我大哥了!”便将柳父柳母将自己在淮安抛下的事情大概说了一下。陈岩听得惊讶至极,说:“他们从来不曾联系过你?”
柳五儿摇摇头,心里暗想:本来就没有血缘的一对父母,又怕自己惹上什么麻烦将他们都给连累了。自己在扬州的事他们估计都不知道,她一时想起当初钱槐还能顺着运河一路寻到扬州来,而柳父柳母两人,十几年的亲情,竟然比不上一个钱槐……柳五儿扁了扁嘴,心想,随便吧!反正如今有张叔张婶儿,扈春娘和李老三等人,大家生活在一起也挺能彼此照应的,原本实在也没必要一定要寻到柳父柳母。
陈岩叹息了一声,说:“我爹娘曾有信过来,说是你那位大哥,两三个月以前已经成亲了。”
柳五儿挠挠后脑,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位大哥啊,真是郁闷啊!
陈岩登时觉得这位小表妹也太可怜了,叹息了一声,说:“姑父姑母实在太也偏心了。不过,你放心,在扬州,我罩着你!”说着还拍了拍自己的胸膛。这时候紫鹃要上轿回去了,陈岩便立即顾不上柳五儿,一溜烟去照顾紫鹃上轿了。
柳五儿忍不住嘟起嘴,心道这表哥什么时候学会了油嘴滑舌、光说不练了。不过,比起她那对名义上的父母,陈岩对她流露出的那种亲情与关心,已经令她非常开心了。
*
第二天,柳五儿早早起来,特地装扮了,去至味轩门口候着。不多时,果然雪雁就押着两顶轿子过来,请柳五儿上轿,一起往如今北静王驻地行辕赶过去。
当年林如海大人的旧居在城北郊,是蜀岗无数别院庄园之中的一间。粉墙黛瓦,外面看着不大,走进去却别有洞天。黛玉所居的小院外面,有一座船厅,厅似船形,四周以鹅卵石、瓦片铺地,花纹作水波状,给人以水居的意境,虽无水而有水,显得妙趣横生;而远远可以看见院中书房背倚粉墙,前面栽着无数翠竹,竹前是一座石台,台上刻有棋盘,旁边放着两盒玉石制成的棋子。棋台旁边,是石阶婉转,通往旁边的院子。
柳五儿一路行来,赞了一路,雪雁送了她几个白眼,说:“想不到你这么个土包子,竟然也能说得出这么多道道儿来。”
这座园林,不仅仅是黛玉年幼时成长的地方,也是雪雁自幼生活过的地方,所以如今这小丫头说起来,对这座园子骄傲得不得了。
“五儿姐,你在这儿等一会儿,我去禀告王妃一声。这就来迎你进去。”雪雁虽然是个骄傲的小丫头,可是礼数上,却一点儿也不敢怠慢了。柳五儿自从踏进了这座园子,就是以黛玉的客人的身份,处处受到礼遇。这令柳五儿十分舒坦。
柳五儿独自一个人在外头候着,只听里头幽幽地叹了一声,远远有个细细慵懒的声音轻声道:“欲取鸣琴弹,恨无知音赏!”正是久违了的黛玉的声音。
柳五儿扁扁嘴,心想,这黛玉还真是文艺女青年的习气不改啊!
接着她便听见雪雁进去,小声与黛玉通报了,黛玉连忙说:“快请!”
柳五儿低眉顺眼地随着雪雁进去,只远远地见到一名美貌的宫装少妇,立在廊下的鹦鹉架下,温婉地笑着,笑容里微微有些落寞,正是黛玉。她对柳五儿说:“五儿来了啊!好久不见!”
柳五儿心想,挺好的么,这北静王夫妇似乎是心有灵犀,北静王那天一见柳五儿之下,也是说了这“好久不见”四个字。
她抬起头,见到黛玉的气色较之在京中的时候确实是好多了,脸颊上也微微丰腴了一些,而那双脉脉含情的如水秀目则一如往昔,见到柳五儿,黛玉如同忆起什么旧事似的,有那片刻的失神。
而柳五儿见到黛玉,心中也难免激动——她当年可算是孤注一掷,千辛万苦才将黛玉从大观园里背出来的啊!想起那一晚的惊心动魄,柳五儿如今也不禁有些后怕。所以如今她更是迫切地想知道黛玉过得好不好。
“雪雁,快去奉茶,莫要怠慢了老友!”黛玉的声音细细地传过来。
“雪雁奉茶!雪雁……”架上的鹦哥听了,登时学了起来。一时院子里的人都笑了起来,雪雁也忍不住骂道:“连你这扁毛畜生都敢使唤我,真是反了天了!”
她一边抱怨,一边恭敬请柳五儿进院子,又跑出去,片刻,即奉了一盅香茶进来。
黛玉望着柳五儿,静静地笑着,面颊上露出两个小小的梨涡。
而柳五儿则抬头打量了一下黛玉的屋子,只见黛玉的屋子还是老样子,满屋子的诗书,旁边架上放着五弦琴。窗边的桌上放着字纸,上面墨迹淋漓,想是自己过来之前,黛玉又进行了不少的诗歌创作。
柳五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