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静王与林夫人等客套了几句,这才告辞出去。出去的时候,北静王走得飞快,几乎没有看路,不小心在门槛出被绊了一下,险些出个洋相。
跟着一起来的北静王府老嬷嬷也被这位自小看大的王爷吓了一跳。这位王爷自小喜怒不形于色,嬷嬷可从未见过他这副喜气打心眼儿里冒出来的样子。想到这里,老嬷嬷也是满心欢喜,打算回府以后好好地给北静太妃“汇报”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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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柳五儿与紫鹃等人,可没有北静王府的人那么乐观。柳五儿知道,罗马不是一天建成的,黛玉的心结,也不是一天就能解开的。在贾府中生活,受到贾母的荫庇和宠爱,与宝玉朝夕相处、耳鬓厮磨……这些才是黛玉的习惯。所以,自北静王走后,黛玉或行或坐,或站或卧,都带了满腹的心事,纠结得很。不过总好过早先因为宝玉成亲而万念俱灰的那副情形。紫鹃等人见到后头几天里黛玉反复纠结的样子,也见怪不怪。大家都是该干啥干啥,要么张罗着给黛玉调养身子,要么收拾黛玉带来的诗书物件,要么便帮着林夫人给黛玉备嫁。
最愁的是林夫人。她接到了林道台的来信,丈夫嘱咐她务必将这个侄女儿的出嫁办得风风光光的,银钱上万万不要俭省。然而林夫人却犯了难。像林家这样的世家大族,无不是从女儿出生之后,便开始给女儿攒嫁妆的,然而黛玉身边,却是一穷二白,除了一屋子和一肚子的诗书,什么都没有。所以眼下林夫人是白手起家,衣裳首饰、家具箱笼、各色用具,无不得一一置办起来,工程浩大,又费时又费力。而林夫人离开山东的时间久了,又惦记自己的一双儿女,因此两头犯难,又盼着黛玉的婚期能往后延一点,又盼着快快将黛玉嫁出去,自己可以回山东一家团聚。
所以不消小半个月,林夫人已经是瘦了一圈下来。而黛玉看在眼中,也是十分过意不去。实在没想到,本是素昧平生的一家人,只因大家都姓了一个“林”字,林氏夫妻便鼎力相助。而她不免也有些后怕起来,若是当日真的因为她一时任性,随意传了什么不愿意嫁的傻话出去,连累了叔叔婶婶一家,那她可真是万死莫辞了。
所以黛玉这段时间里纠结无比,看着林夫人忙里忙外,而自己的妆奁也一点一点置办起来,实在也不晓得是喜是愁。
紫鹃跟着也有些忧心,偷偷地来寻柳五儿问计。柳五儿哈哈一笑,说:“这又有什么?人心都是肉长的,要将你们姑娘的心思掰过来,哪有那么难?不过‘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几个字而已。”
紫鹃便掐柳五儿,要她将话说清楚。柳五儿一面躲,一面说:“紫鹃姐姐,如今你实在什么都不用做。只要叫你们姑娘自己看清楚了。贾府上头的,和北静王府那边,对姑娘,和对姑娘的家人,究竟是什么态度。姑娘自己想明白了,就掰过来了。”
“谁说不是呢?”紫鹃听柳五儿这么剖析,神色也有些黯然。柳五儿这才想起紫鹃原是贾府的家生子儿,如今她这样批评贾府,紫鹃心里便不舒坦。而黛玉的生母是贾母的嫡亲女儿,紫鹃都会难过的事情,黛玉想必也是如此。于是柳五儿叹了口气,才说:“这事情只能慢慢来,紫鹃姐姐你也莫要太着急了。”
紫鹃除此之外,原本也无计可施,听了柳五儿的劝,便点点头,自行回到林府,却听见林夫人在与黛玉闲话,提起早年间宫中在林如海身故之后,犹赐下节礼给林家遗孤的事情。
“……后来才听说,也是因为北静王钦佩你父亲的品行与才学,在圣上面前进的言。所以圣上才记起林家以往的功勋,一来,给你赐下的节礼,二来,也记起了你叔叔仍然在蜀中那个苦哈哈的地方熬着。这才将你叔叔调到了山东道,让他能缓上两年。说起来,你我如今能够聚在一处,还真是多亏了这位北静王爷当初的进言呢!如今又有了这桩亲事,你说,这可不是天上赐下来的姻缘?”
黛玉默然无语,却又不得不承认,北静王无论是于林家,还是于自己,都是颇多恩义。她原本与东平王妃等京中的官宦人家女眷相熟,北静王府家声如何,贾府家声如何,黛玉又哪里不清楚。即便她想要勉强自己,在心里的那盏天平上,为贾府多添几只砝码,那也得有砝码可添才行。
于是林夫人又絮絮地说起为黛玉备嫁的情形,事无巨细,一点点都问到了黛玉的意见。黛玉又是感激,又是羞涩,心中便再纠结,口中也说不出来,半天才憋出一句,“全凭婶娘做主——”
林夫人自然是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再紧赶着忙上几天,黛玉的妆奁应该就可以见人了。
一天之后,紫鹃便寻到柳五儿,也是长长地舒出一口气。柳五儿欣喜地问:“有门儿了?”
紫鹃点点头,说:“有门儿了!”说着靠在柳五儿肩上,哭了出来。
柳五儿很能理解紫鹃承担了多大的压力,连忙拍拍紫鹃的后背,眼中也酸酸的。自从大家在那个月黑风高之夜,集体从大观园里逃了出来,紫鹃等人的命运便如与黛玉的命运拴在了一起。只有黛玉为自己挣到个好归宿,紫鹃、雪雁与春纤等人,才会有个稳定的将来。黛玉的幸福,自然也是她们所有人所殷殷期盼的事情。
虽说黛玉嫁入北静王府,也只是通往一个未知的道路。但是眼前大家总算都扬起了斗志,不再像当初在那个死气沉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