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薛氏姐妹二人面对柳五儿一对看似澄澈坦白的双眼,免不了都生出几分尴尬来。
宝琴重行开口,对五儿说:“一直听说你的厨艺颇为了得,又见多识广,这样简单的点心,想来也难不倒你。”宝琴用的激将法,也未见得有多么高明。
柳五儿点点头,说:“琴姑娘,这样简单的点心,想来也难不倒您吧!”这就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你要激我,我还反过来激你呢!
宝琴郁闷得紧,她向来是只吃不做的主儿,这描述起来再简单不过的蛋糕,可不就难倒她了么?她再抬头看看柳五儿,只见柳五儿一对看似无辜的大眼睛眨呀眨呀,可是双眼之中却一点儿情绪都不透,眼神看似澄澈坦白,其实却好像一块琉璃一样,什么都看不透。
宝琴郁闷起来,宝钗却端坐着,放下茶盏,却是对宝琴说话:“琴妹妹,你知道刚刚在众人面前,你哪里错了么?”
宝琴一向害怕这位堂姐,听宝钗这样说,立时将柳五儿撂在一旁,跑去拉住宝钗的袖子,老实地道:“琴儿错了,请姐姐指点。”
宝钗偏头看向宝琴,说:“你刚刚在众人面前,失了薛家女儿、梅家媳妇的本分。游历五岳四山又如何,遇见西洋美人又如何,是你一个闺阁小姐、待嫁之身的本分么?说起吃食点心也罢了,不知做法又如何,难不成这便坠了薛家与梅家的脸面了吗?可是你却存了奇货可居的心思,只想叫他人看重你罢了,闹得自己骑虎难下。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薛宝钗一身正气,说得宝琴浑身一凛,原先的骄矜之气登时都消了,低声对宝钗道:“姐姐教训的是!”
“所以,这些点心方子的事,本就该交予精通厨事之人。”宝钗看着宝琴,眼神却往柳五儿这边溜过来。
搞了半天,还是在激将。柳五儿哪有不明白的,当下笑着说:“宝姑娘是在说我吧!可是,我只是府中的一介小丫头,这厨下之事,也并不是我的本分那!”
薛宝钗便转头看着她,突然一笑,对柳五儿说:“五儿,这种点心,你是会做的对么?”
柳五儿点点头,朝薛氏姐妹欢然一笑,露出两排如玉的贝齿。
“我要你这种糕点的方子,你愿意以多少银钱出让。”宝钗沉声问道。
宝琴闻言,一吓,去拉宝钗的衣袖,声音都慌了,说:“姐姐实在不必如此。”
宝钗却很平静,拍了拍宝琴的手,说:“薛家的生意,却与我休戚相关,乃是我的本分。”
宝琴愣了。薛家的生意向来由男人们打理,如今薛蟠就在京中,自己的亲哥哥薛蝌也已入京,宝钗一向最讲究三从四德的,突然说出来这话,说打理薛家的生意,乃是她的本分。这叫宝琴也吃惊不已。
柳五儿却狡黠地一笑,说:“宝姑娘知道我的胃口不小。”
宝钗也笑,眼神却冷厉,道:“你待如何?”
柳五儿拍着手说:“旁的我不知道,宝姑娘的本分究竟是什么我也不知道,可是我这么这听下来,倒觉得眼下是个不错的机会。”
“机会”二字出口,宝钗半晌没搭茬,视线一直不曾离开柳五儿的面孔。最后她突然舒了一口气出来,说:“我在‘月明轩’里搭售糕点饽饽,还是像那席面一样,分三成净利给你,如何?”
柳五儿笑道:“我原以为宝姑娘是有个极有魄力的人,月明轩里,用的点心师傅,其实也不少吧!何不另起炉灶,干脆做个饽饽铺子呢?”
宝钗一听,双眉紧紧地皱了起来,良久才舒展开,笑着说:“也成。不过三日之后,今日在座的各位女眷府上,必须收到琴妹妹所说的这种点心,你可做得到?”
柳五儿也笑,说:“这个自然,只不过这种点心是要专门制烤炉的,三日之内要制成烤炉可不见得来得及。所以这三日后的点心,我便全权来做。三日之后,宝姑娘若是满意,那饽饽铺子的文书,就该准备好了吧!”
宝钗点点头,笑道:“这个自然。你需要的一应材料、食盒,都直接去月明轩,寻扈春娘,我会事先交代她。”
宝琴在旁边,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实在弄不懂两人打的什么机锋,三言两语之间,仿佛就已经做成了一笔大生意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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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时宝钗与宝琴回转,宝钗亲自回了东平王妃,只说是能做,三日后一定送到各家府上去。
东平王妃听了十分高兴,说:“贵府上那名厨娘,想必也曾随琴小姐四处游历,因此才学的如此好手艺的吧!日后我必寻人好好向她学学才是。”
宝钗却一下子语塞——怎么解释柳五儿作为贾府的家生子儿,却连西洋人的料理也懂得这个事实?她其实也很想知道的好不好。
宝琴心里咚咚地直发慌,只管望着宝钗,不敢说话。
倒是黛玉开了腔,柔声细语地接了东平王妃的话,只说:“那名厨娘,我也认得,她原能读书识字,为了学炊,曾经将有关饮食料理的前人札记都从头翻阅一遍,从书中得了不少妙法,对各地饮食风俗也极为熟稔,是个颇为了得的丫头……厨娘!”
黛玉说的这话,巧妙地将东平王妃的话给圆了过去。
与座的旁人,有不少不大看不起薛家的皇商出身的,这时便阴阴地给宝钗下绊子,对那东平王妃说:“娘娘啊,人家藏着掖着那点心方子,不直言送给娘娘,只怕是拿您当个筏子,借您的口,好做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