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玉这话一出口,柳五儿反而被惊到了。
她原以为宝玉先前只是随口说说,谁知道人家真有这个打算。
柳五儿忍不住探宝玉的口风,说:“真的,只是,逛逛?”
宝玉忙不迭地点头,“今儿京里好几处都有集,有好多好玩儿的东西,爷带你出去逛逛。”
宝玉这句话一出口,柳五儿几乎立即被袭人她们的眼刀戳了个遍。柳五儿心里喊冤,宝二爷呐,您能不能消停点儿,这么个好事儿,摊到谁头上不行,干嘛非得找我啊!
宝玉却嘿嘿地笑着,似乎一点也瞧不出,柳五儿已经因为他一句话又变成了众矢之的。
柳五儿无奈,只好收拾了,跟着宝玉偷偷出了大观园角门。
一出门,宝玉立刻说:“五儿,咱们先去找家酒楼坐坐!”
柳五儿一听“酒楼”二字,就来了兴趣。她到这红楼世界里来,虽然出了一趟贾府,还上过一次街,可是却从来没有去酒楼里逛过。她可真的想好好见识一下,贾府以外的红楼饮食,究竟是个什么样子的。
宝玉认得路,径直就往闹市里的一间馆子直扑过去。柳五儿见那馆子门脸宽敞,装饰精美,门上高挂着“月明轩”三个大字,她本能觉得,这背后的东家一定来头不小。
宝玉似乎与这家相熟,还未走到门前,已经有小二上来招呼,“哟,二爷来了,正好你常去的那个雅间正空着,你先上座,我这就给您上茶上点心去。对了,本店刚新出了一批新菜,回头将菜单给您看看可好?”
宝玉点头,回头看看柳五儿,说:“这家店总是能寻着特别的材料,有这么粗这么长粉脆的鲜藕,有么大的西瓜,这么长一尾的新鲜鲟鱼,还有这么点儿大的暹罗香猪……”宝玉一边说,一边比划,接着说:“爷今天请客,回头见了菜单,你尽管点。”
柳五儿警惕地看看宝玉,说:“宝二爷,无事不登三宝殿,您今儿个大张旗鼓地将五儿带出来,究竟是个什么事儿?”
宝玉的心思被五儿窥破,登时心虚地掩饰道:“也没啥,真的不是啥坏事儿!”
柳五儿登时板着脸威胁要走,宝玉一下子就服软了,说:“我说,我说还不成么?”说着,连拖带拽,先将柳五儿带去了雅间,硬将柳五儿按着坐在了椅子上。两人坐定之后,宝玉才将实情告诉了柳五儿。
原来,今天是重阳,也是忠顺王府举办孔府宴的日子。
孔府宴,顾名思义,是按照孔夫子那“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饮食总原则,发展出来的上等官府宴席。不过这忠顺王府的重阳孔府宴却又有些不同,乃是为迎接山东孔府的衍圣公每三年一次的进京面圣而特别举办的宴席。京中的王孙公府,大多是要派人出席的,就算不能出席,往往也会派府里的厨师前来王府,奉上一道拿手的菜点,也凑在那“孔府宴”上,算是聊表心意。
柳五儿听见“忠顺王府”四个字,眉毛一挑,已经生出了几分警惕,连忙问:“那二爷带我出来,究竟是为何?”
宝玉继续说,“今年这孔府宴有点特别,据说忠顺王整了些新的规矩出来,说是要‘斗宴’。”
又是斗宴?柳五儿在大观园里,已经斗得腻味了,怎么又要斗?
“是呀,每家出一个厨子,在宴席上头准备一道拿手菜,大家先评,评出几个好的,再评,直到决出三人。最后三人则有机会向衍圣公老人家进献菜品,由他老人家品尝,决出一二三名……”
“所以二爷今天就将我带出来,要我去参加这个斗宴是吗?”柳五儿毫不客气地截断了宝玉的话。
宝玉笑着说:“是呀,我觉得这个机会不错,再适合你不过了。我们贾府以前也参加这重阳孔府宴,但是送上去的菜品从来不曾受过衍圣公的青眼,后来渐渐也就敷衍了事了。然而今天这新规矩刚出来,我一想着上回咱家‘盲品’蟹宴那次,就觉得你一定能行……”
谁晓得柳五儿顿时黑了脸,对宝玉说:“二爷以为做道菜就这么容易,空着手到了地方,就能变道菜出来了?我眼下连什么准备都没有,这不是叫我在众人面前丢人么?”
宝玉心里越发地虚,嘴上掩饰道:“谁说的,我问过薛大哥他们,他们都已经说了,这次斗宴,食材和工具什么的,都由忠顺王府一力承担,只要将厨子送进去,回头王府自然都有安排。”
忠顺王府?柳五儿登时回忆起那个规模宏大的大厨房,心想,这倒也还有些可能。可是她却依旧板着脸教训宝玉,“宝二爷,您这可就不懂了,好些菜肴,准备起来耗时甚长,泡发、腌渍等等,甚至有需要好几天的。您若是早先将这事儿说与我听,我就未必不同意来参加这孔府宴。可是您这么遮遮掩掩地,将我诳出来,幸好我聪明伶俐厨艺绝顶,换了其他人,还不晓得怎么着呢!”
宝玉一听,晓得柳五儿这是答应了,登时笑逐颜开,说:“这孔府宴下午晌才开始,我现在这儿请你吃一顿,如何?”
柳五儿撇撇嘴,算是勉强答应了。若不是宝玉肯伏小做低,又大方地请她下馆子,柳五儿才不会假以辞色呢!
不过她本能地觉得这孔府宴应该不简单,既然是京中各公府世家比拼厨艺的场所,想来待会儿会有一番激烈的比拼。然而她得到消息太晚,手上又没法准备食材,只好到时候随机应变,见着什么材料,就拿来用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