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是他的人,死她也是元灏的鬼。
房内骤然安静下来,元灏蹙眉,乍见谢环不语,紧跟着道,“怎么了?我哪里说错了?”
谢环不说话,只是坐在了桌案处,伸手慢慢捋直了自己的喜服,大红喜服未褪,烛光里鲜红似火,“曾经我以为自己会孤独终老,从未想过要嫁人。这谢家,这大燕天下,但凡还用得着我,我便义无反顾。”
她顿了顿,“可我没想到,如今我还是嫁了人,还离开了大燕的国土。我领兵与大夏征战多年,算是死对头。可命运便是如此的戏耍于我,偏偏让我嫁给了死敌。”
倒上一杯酒,慢慢的喝着,说着那些不着边际,却带着心酸微痛的话语,“你可知道,从我踏入大夏边境,我的心便再也无法平静。驻守边关十年,风餐露宿,艰难困苦我都熬过来了,可现在我却突然觉得,自己有些熬不住了。到底是我,把自己想得太坚强了些。”
喝着酒,说着话,渐渐的便能掏心窝子。
鲜少喝酒的人,一旦喝了酒,就会说一些平素从不会说的话。
也或许是元灏的某句话,让谢环的心微微触动了。
“你想回去?”元灏问。
谢环一笑,“我从未想过回去,因为打从走出大燕,我就明白自己是回不去的。既然做不到,为何还要去想。只不过,心里有些念想,这辈子都不会丢弃。”
元灏缓步走到她跟前,也跟着一般坐下饮酒,“其实我们大夏也挺好的,你们大燕总觉得我们大夏人野蛮无礼,我们却称之为直爽痛快。很多事,我们没你们那么多的误会,有话直说不遮遮掩掩,多好?比起你们玩心计,弄城府,要轻松得多。”
“是累。”谢环一杯接一杯的饮酒。
“一人喝酒有什么意思,不如咱们比一比,大燕和大夏到底谁的酒量更胜一筹。”元灏端起酒杯,“我们大夏人,酒量极好,不信你就试试。”
谢环扯了唇,笑得轻蔑,“比酒伤身,懒得理你。”她仰头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如今元弼已被囚禁,赫里也即将面临处置,我身边的叛徒也----”她顿了顿,“你有什么打算?”
“你不是说过吗?励精图治,两国和平。”元灏一笑,“这就是我的打算。”
她一笑,因为饮了酒的缘故,面颊绯红如朝霞。英气逼人的容颜,平添了几分少见的娇柔之态,醉态朦胧,酒气微熏,气息微恙的伏在桌案上。
许是红服在身的缘故,烛光里眸色迷离,带着少许薄雾氤氲,“爹娘在世的时候,想着要看我出嫁,看着蕴儿娶亲。一晃岁月如梭,却是谁都见不着了。世事无常,人生几何,都不过一瞬芳华。”
她趴在案上,合上了眉目,眼角鲜少的泪光闪烁。
她不会哭,因为她是谢环。
纵无郡主之名,也有谢家之风,不肯输人半分。
其实元灏的酒量也不是太好,只不过比之谢环要好一些。何况早前,他已在前厅喝了不少酒。将酒壶中的最后一杯酒饮下咽喉,他终于扭头去看趴在案上呼吸均匀的谢环。
彼此的喜服未褪,却都各自先醉了。
指节分明的手,缓缓伸过去,终于抚上了谢环滚烫的面颊。她比他大上几岁,却早已历经风霜,尝过人生困苦。一个女子背负着国仇家恨,要经历怎样的厮杀,才能站在三军之首的位置?何等的艰辛不易。便是彪悍如大夏女子,只怕也没有几人能做到这些。
他很难想象,战甲之下的女子,其实是个身段纤瘦的女子。
只不过所有人,都被她的凌然锐眸骗了,以为她是怎样的傲骨铮铮。
其实说到底,也不过是个女子。没人替你坚强的时候,只能自己坚强。这样的人,即便有朝一日获得了依靠,也无人能拿走你的坚强。
颤颤巍巍的将谢环抱起,颤颤巍巍的走向床榻。
元灏打了个酒嗝,轻柔的将谢环放在了床榻上,踢了靴袜,紧跟着爬上了床。
帷幔落下,房内的红烛何时熄灭的,谁也不知道。
青云生怕出事,便远远的守在院门外头,也不敢靠近。
哈图就在一旁给她弄了个火盆,免得冻着她,“大夏不比你们大燕,大夏的温度低很多,夜里冻死人也是经常有的。你若是担心,我便去看看,你若觉得放心,就赶紧回去睡吧。这大冬天的站在这里吹冷风,会吹出病来的。”
“你去睡吧,别陪着我了,我再等等。”青云嘴里哈着白雾,鼻尖冻得通红,看着火盆又笑了笑,“都说大夏的男子皆是莽夫,不过你倒是个例外,难得还有这般心细的。”
哈图一笑,倒露出几分羞赧之色,“七皇子不惯旁人伺候,一直都是我在跟前守着。早前太子在朝,也防着旁人暗害。是故我便习惯了,久而久之,便尽量做到事无巨细,以防不测。”
“这倒很像我与郡主。”青云轻叹一声坐定。
听得这话,哈图面色微紧,“别想了,都过去了。”
“是啊,都过去了。”青云抬头看了看大夏的月,月色如练,夜凉如水,“大夏积雪覆盖,也不知京城里头,是否也下了雪?银装素裹,红灯微照,着实好看。”
“可惜我错过了,未曾看见。”哈图眸色微亮,仰头望着极好的月色。
二人伫立良久,新房似乎没有传来打斗声,青云便也放了心,“我回去休息了,你也早点睡。”
她转身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