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叶初雨起了个大早,却是让竹心找出一件月白色绣竹纹的天水锦袍给她穿上,又将长发束在头顶,拿一根乌木簪子松松挽起,脸上未施半点脂粉,就连脚下的松江缎面皂底长靴,鞋底也加厚了几层。【网首发】
她一直勤于锻炼养生,身量也渐渐拔开,倒比同龄女子高了不少。如此一身装扮,也很容易被人看作是哪家尚未及冠的富贵小公子,如此跟着萧离忙前忙后,还能方便不少。
叶初雨照了照镜子,最终还是让竹心用螺黛将她的眉毛向上描粗了稍许,如玉面孔上又添了几分英气。她起身掸了掸衣袖,眼波一动,抄起桌上的折扇,轻佻地抬上竹心的下巴,语声fēng_liú带笑:“哪家的小婢子,本公子看你可心的很……”
就连燕灵也忍不住捂着嘴巴偷笑起来,竹心更被她这大胆肆意的举动吓了一跳,饶是明知叶初雨是女儿身,可那拿捏得恰到好处的纨绔fēng_liú,让这个大丫鬟也是心尖一颤,腾地红了脸,又笑又恼地推开折扇:“……小姐!”
如此笑闹一番,叶初雨带着燕灵出了相府,拐过街口就看见燕珩正赶着一架低调的马车等在那里。
萧离只见车帘一抖,下一秒就看到叶初雨一身俏生生的男装打扮,动作轻快地跳了上来,毫不见外地坐到他对面,问道:咱们先去哪儿?”
叶初雨脸上挂着盈盈的笑意,仿佛和萧离之间不曾有过任何猜忌。那笑像是三月里的春光般温暖怡人,却明晃晃地照进他心里去。飞快地打量了一番叶初雨的装扮后,他淡淡道:“先去京兆大狱,听听你二哥的说辞。”
在萧离的提前安排下,二人几乎是畅通无阻地进到了狱中。逼仄幽深的长廊里,狱卒手提一盏黯淡的油灯走在前方引路,叶初雨眼中所见似乎也只有那一点点光亮,周围却是压抑浓稠无边无际的黑暗,还散发着难闻的潮湿霉气,更中还有死气沉沉的绝望。
三人的脚步踏破了狱中的死寂,连回声都格外刺耳。而两边的犯人只是偶尔翻了个身,带动着镣铐相碰的轻响,却没有任何人发出声音,似乎这人世间的所有,都和他们再无关联一般。
叶初雨突然感觉一阵气闷,刚想要深呼吸,却被那刺鼻的味道熏得欲呕,又硬生生忍了下去。
这里是如此的黑暗难熬,叶钟祺这样的相府贵公子,又怎能忍受?
萧离一直和她并肩而行,半明半暗间看不清叶初雨脸上的真实表情,却从她渐渐紊乱的呼吸声中感觉到她的不忍和不安,秀致的五官上仿佛也罩了一片阴霾。
他的手突然伸进她宽大的袖袍中,小巧柔荑被牢牢握在他手心里,渐渐回暖。
“我已经打点过,你放心。”
叶初雨听着萧离微凉的声音响在耳畔,手心里的触感却温热,那热度从手里一直蔓延到她心底,让她一时忘了拒绝忘了抽出,只任凭二人的手交握在层层叠叠的衣袍下。
而她似乎也没有注意到,萧离已经很久不在她面前自称“本宫”了。
果然,狱卒在前方又拐了几个弯后,眼前的景象渐渐柳暗花明了起来,气氛也不再那样压抑,墙上挂了几盏灯,看起来竟有几分整洁的味道。
虽然同样是一排排木栅栏,可里面的情况却要改善许多,有桌椅有床铺,甚至在高墙上还开了小小的窗。叶钟祺正坐在桌前,虽然衣衫有些凌乱,可面色如常,可见并没有吃什么苦头。当他看清叶初雨时,眼神一亮,起身向前走了几步,隔着栅栏和她对望。
“二哥,委屈你了。”叶初雨这句关怀真情实意,“父亲不方便出面,让我来看看你--能不能告诉我,那天到底是怎么回事?”
叶钟祺眼中顿时燃起了一小团希冀的火光,为他有些消沉的脸上增添了些许生机,他垂眸凝思,片刻后才缓缓开口:“初二那天,我原本是陪你二嫂和敏之回娘家的。结果在离岳父家不远的街上遇到了几个昔年交好的同科,自从我放外任后就一直没见过面,他们就要拉我去叙旧,我便先把她们母子送进府,就跟着他们去了富春楼--”
“不是画堂春?”叶初雨忍不住插了句。
叶钟祺有些无奈地揉了揉眉心,看着自己这个妹妹,道:“你二哥是那种逛青-楼的纨绔?”见叶初雨吐了吐舌头,他又有些疑惑地继续回忆着:“那几个同科简直热情得反常,一落座便要了几壶最烈的汾酒,轮着番地上来灌我,说我在江南逍遥了几年,也不知道提携他们……我本来就没多少酒量,却也陆陆续续喝了不少,整个人都迷迷糊糊的。”
“再后来--”叶钟祺苦笑,“我是被京兆的捕快叫醒的,醒来时手里还握着带血的匕首,不远处,永平侯世子躺在地上,双眼睁得老大,血流了一地,早就断气了。而我所在之地,也从富春楼变成了画堂春。”
叶初雨眉头拧得紧紧的,道:“这怎么看都像是嫁祸啊……房间里还有别人吗?那几个和你喝酒的同科呢?”
叶钟祺摇头,“房间里只有我和死了的世子。当时和捕快一起赶到的还有永平侯家的二公子,他口口声声喊着要我为他大哥抵命,让捕快把我抓了进来。”他自嘲一笑,又对萧离行了一礼:“若非殿下开口相助,只怕钟祺就要身戴镣铐,哪有如此清静之处。”
“子殷不必客气。”向来矜贵的萧离居然对着叶钟祺淡淡一笑,甚至还准确无误地叫出了他的表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