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初雨微微一笑:“是番薯和莼菜。”
钱念云脸色一变,分辨道:“《东林杂说》里并未提到狮子坳的村民冬天的主食,郡主说是番薯和莼菜,难道我就要相信了吗?”
叶初雨没想到都到了这个时候了,钱念云还不肯认输。
可惜她很快就会为自己现在的不依不饶而后悔了……叶初雨很好脾气地问道:“那钱小姐要怎样才能相信?”
钱念云朝她摊开手心,下颌微抬:“证据,我要证据。”
她刚才又把《东林杂记》仔细回忆了几遍,根本就没提过这两样是狮子坳的村民冬天的主食!难不成叶初雨还要编造一本《东林杂记》出来不成?
“好,既然钱小姐要证据,那我就给你证据。”面对钱念云的咄咄逼人,叶初雨不慌不忙地转身看向评委席:“还请各位评委在这里做一个见证。风荷姑姑,请你派人去行宫的藏里取一本《东林杂记》来。”
《东林杂记》是前朝一位有名的居士所作,流传极广,皇家行宫的藏里一定会有。
风荷姑姑点头,立刻吩咐身边宫人走这一趟。
等书被拿来的间隙,钱念云看着对面悠然自得的叶初雨,心中突然涌起一阵不妙的预感。
为什么叶初雨会如此笃定?她到底是从哪里想出来的这个问题?如果她的答案是正确的,难道就真的让她拿了这簪花榜首?
她在西夏也曾经历过连番动荡,也曾面对那些倚老卖老仗势欺人的权贵勋戚。可从没有人像叶初雨这样,不大的年纪,却能搅动一国政局,覆手化雨翻手云……
这不可能!她才是身份贵不可言的那一个,为什么会被这个小小的相爷之女压制得死死的!
钱念云此刻心中百转,场上其他人也没闲着。她们有不少也读过《东林杂记》,可却没有一个人能答上来这个问题的。听了叶初雨的答案后,人人都觉得好奇:同样的一本书,叶初雨怎么就能读出和她们不一样的内容来?
一盏茶的工夫过去了,宫人也将行宫藏内的那本《东林杂记》拿了过来。风荷姑姑将书递给周夫人,笑道:“夫人家学渊源,就请您来做个见证吧。”
周夫人也不推辞,接了书立刻翻了起来。她也想知道,叶初雨的答案是从何而来的。
见书已经送到,叶初雨朝周夫人笑了笑,立刻道:“请夫人翻到书中写狮子坳邻县资阳“余阳山”的那一篇。”
周夫人依言翻阅:“然后呢?”
“成秀才重阳节时与友人登高遇上了一位樵夫,樵夫他家儿媳是狮子坳的,提了一句关于吃食的话——夫人可看到了?”叶初雨看了脸色微变的钱念云一眼,心中有隐隐的小得意,笑着指示周夫人寻找她说的段落。
周夫人眼神扫动,飞快地浏览着书上的内容,又翻了两页,突然眼前一亮,竟罕见地不顾仪态大喊出声:“是了,是这里!樵夫的儿媳说,老家狮子坳冬日里没有收成,大多依靠番薯和晒干的莼菜过活!”
此言一出,全场皆惊!
不管读没读过这本书的两国千金全都难以置信地望向叶初雨——居然还可以这样提问?
钱念云明艳的面孔上一霎血色全无,唇色惨白,无力地轻颤了几下。
难道就这么输了?
叶初雨微笑着欣赏钱念云溃败的神情,只觉这一整天折腾下来,只有此刻最是畅快。
同时又有些不敢相信:她居然真的走到了这一步?真的凭着自己的本事打败了其他千金,成了今年的簪花榜首?
“这、这不算!”钱念云失态地叫出声来。她狠狠掐了自己一把,才让自己此刻纷乱繁杂的心绪稳定下来,强笑着道:“郡主之前说要和我比书,可没有这样比的。比书不就该像我和赵小姐那般,互相提问各句出处吗?”
叶初雨勾起嘴角,露出一个浅浅的带了嘲讽的笑意。
钱念云这是不甘心,还打算找回场子了?
“难道钱小姐认为,我这般就不算是比书了?”她故作惊讶地看向钱念云:“我们读书,为的不就是明白书中的道理,融会贯通吗?否则就算是背尽天下藏书,却不知其意,那有什么用?”
在钱念云和赵小姐比试那一场,叶初雨就看出她一定是有着超强的记忆力,拼的就是背书的工夫。而如果她对钱念云的猜测没有问题的话,那么依钱念云的身份,她能有这样的阅读量已经很难得了,绝对不可能把每一本书的意思都弄明白,只是不求甚解地单纯背诵罢了。
这种触类旁通举一反三的读书方法,同样来自于许千澜。他才是真的既能过目不忘又能融会贯通的典范,从前可没少拿这类的问题来刁难叶初雨,搞得她每看一本书都恨不得把里面每一篇文章都读上个几十遍不可,生怕他冷不丁问一句“张生房间里摆了几对花瓶,是什么釉色?”“陈小姐床上挂的是细葛纱帐还是细棉帐?”这类古古怪怪的问题,答不上来可是要罚扎马步的。
钱念云听出叶初雨这话是在讽刺她不求甚解了,脸上由白转红,强自辩解道:“照郡主的意思,难不成你读过的每一本书都能领悟体会了?还是说,你故意从哪里寻出这样一个问题,就是为了刁难我?”
“我承认自己不如钱小姐那般博览群书,可做事贵在精而不在多,我认认真真读了每一本书,钱小姐呢?”叶初雨负手立在场中央,不知怎地竟隐隐有种在她身上极为罕见的书卷气流露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