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尽苦难的云姑娘就倒在一边,我很怕,怕得不敢走过去探她的鼻息,我找了她九年,整整九年我都活在愧疚和担忧之中,我不想在最后找到她的时候,只是一具绝望的尸体。
只差一步,上天为什么要对这个善良的女人这样残忍?为什么连一个赎罪的机会都不给我?
我在那儿站了很久,发着愣,痛着心,直到山腰的哭喊声把我惊回过神,我才意识到站在那里猜测害怕对现状没有半点用处,但却很可能会错失救云姑娘的机会。
我飞快上前扶起云姑娘,她满身是血,身子也冰凉得出奇,但鼻息脉膊都还在。
因为身份有别,我只能简单地检查她身上的血迹,胸前与袖上的血都已经在风中呈出微干的冷褐色,可见那并不是从她身上流出来的。只有腿上的血仍旧温湿在淌,才发现她昏迷的原因是腿上那个深至腿骨的大伤口,不过还好是外伤,也没有伤到筋骨,只要留神处理伤口,止住流血就可以。
我稍作了止血处理,不敢在这荒野又冷的山头耽搁,抱起她就往山下走。
但是云清的手,却紧紧抓着云姑娘的脚,哪怕是变成了一具恶陋怪异的烂泥般的尸体,她都不肯放手这生的执着,就算是地狱都要抓着自己的妹妹跟她一起下!
我感觉深深的恶心,往日她的丑恶面貌在我眼前一一闪过,虽说死者为大,但我对这女人实在没有半点怜悯,她就算是死了都让我感到无比厌恶。
我没有安埋尸骨的仁慈念头,而是一脚将她的尸身踢下山崖,她活着时明明有安生日子不过,非要天涯海角赶尽杀绝,现在就让她跟她自己的天涯尽头永眠去吧。
然后我抱着云姑娘下山,没走多久就在山路上遇到了一个晕倒的孩子——
我本不想多管闲事,绕过他没走几步,就听到那孩子在凄凉地喊娘,天色已晚,我若是真放任那孩子不管,他必成野兽腹中之餐。
我又折回,观察了下那孩子,若是能救醒最好,救不醒的话最多也只能带他下山,放在哪户人家门口,村上人总会将他送回家——不过我看了这孩子的脸,发现他五官面目都长得非常像府里的礼公子——难道——
难道就这是七年前那个云姑娘抱在襁褓中的孩子么?他上山来找母亲然后意外晕倒了?
我放弃了先前的打算,将这孩子也一起带走了,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不能再让他们流落在外,云清已死,许多事情都能还云姑娘一个公道了。
因为云清杀了镇上村民,而且还死在了云姑娘的兰原之中,所以我不敢在这镇上逗留,当晚就带着他们离开了。
离开小镇以后,在去帝都的路上我一直考虑怎样将整件事情告诉公子。
我是孤家寡人不怕公子降罪,但要如何保住芙蓉他们不受牵连?我向来自持了解公子,但在云姑娘的事上,我从来不知道他会为她做出什么事,尤其是他若是知道真正的云姑娘在外受了这么多苦,几番死在云清手上。
思索半天,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跟公子回报。
而云姑娘与那孩子一直在昏迷之中,当下之急还是救他们重要,若是我非要将事情在这个节骨眼上说明白,很有可能会影响他们养病。
我最后决定,先将他们带回帝都养病,等云姑娘醒来再当面与公子说明,我也会知无不言,好将这场错误彻底解释清楚。
所以我简单放回书信,告诉公子我已找到夫人,会尽快回府。
我的书信出去没多久,就在半路上遇上南下的公子,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找回的夫人浑身是伤,公子只问她活着还是死了,我说还活着。
他见到躺在床上的云姑娘,我真的很想告诉他,眼前这个才是他真正该用一生守护的女人,公子什么都没问,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然后坐到她身边,紧紧地将她抱在了怀里。
我已湿了眼眶。
约是有九年了,自从公子娶云清回府后,我再没见他碰过云清,偶尔他只是远远看着,脸上也再无温柔,我感觉他很孤独,除了当年云姑娘,谁都进不了他的心,而云姑娘与他真正在一起的时候也就兰原一个月,之后便是长久的分离,然后是云清,也许对他来说,云清更像一面镜子,他能看着她的脸回忆当年的快乐,那场即使失去了但仍旧能看见脸的镜花水月缘。
那一刻我很疑惑,我甚至觉得,公子也许一直都知道自己身边的不是云姑娘,云清每天在他眼皮子底下晃着,他从来不多看一眼,但这个病容憔悴的云姑娘却击碎了他所有的坚硬,像是回到了那一年,那一刻。
一路上我很想问,又不敢问,若是他一直知道云清有假,他为什么不与我商量?还是他也早就知道我就是当年细作?
公子保持着恐怖的沉默,那个长得与礼公子酷似的孩子,他也一句没有多问,仿佛这孩子就应该带在云姑娘身边,仿佛这孩子本来就是上官府的一员似的。
一路上,公子一句话都没跟我说过。
我已经有了预感,公子约摸已经知道一些事情,至于为什么他一直留着我,很快就能知道原因了,也就是说,我活不久了。
到了帝都,公子很快的将云姑娘两人安顿好,府中下人也都十分好奇,但没人敢多嘴。
公子授命,让我全权照顾云姑娘母子,我一直记得他面无表情对我说的那句话:你的命在云儿手上,云儿能活,由她发落你生死,她若死,你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