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每天到医院报个到,韩江林几乎与兰晓诗形影相随天然林事件不断明朗,不断传出干部被双规乃至于被逮捕的消息。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随着木材行业的复苏,看到有利可图,白云县绝大部分科级干部或亲自参与,或入股,参与木材经营。小煤窑屡禁不止,煤矿矿难不断,一个主要的原因是官员在后面充当保护伞。林业地区的滥砍滥伐,官员同样在后面起着推波助澜的作用。除了官员,任何人都不可能突破政策红线。南江镇没有干部被双规和逮捕,但孙浩因入股私营木材公司被停职检查,分管林业的副镇长杨劲也因管理失职和入股木材公司被停职检查。这些纷乱的消息让韩江林如坐针毡。
兰晓诗怕他心里负担过重,放缓了工作节奏,全身心陪伴韩江林游玩。婚前和婚后,两人还从来没有如此近距离相处,发现晓诗性格有许多他并不了解的东西,韩江林认为这种差异是因为门第不同产生的。婚姻需要经营,要达到夫妻和睦相处,仅有爱情的誓言是不够的,相互之间需要不断磨合。即使存在性格上的差异,这种平静而安逸的生活让韩江林第一次感受到了家的温暖。
这天,兰晓诗忙完公司的事,拉上韩江林到南湖公园划船。两人把船摇到湖心,清风徐徐,湖光潋滟,微微的波浪轻柔地拍打着船体。韩江林陶醉在这种宁静的气氛中,感慨地说,仁者乐山,智者乐水,老婆,我干脆辞职跟你打工,一起打拼好啦,空闲时可以经常出来在湖中悠游一番。
兰晓诗说,家里有一个人干私营就够了,就目前的情势看,哪一个私营企业主背后不站着一个政治上的坚强靠山?虽然目前鼓励私营企业不断做强做大,允许实现个人利润最大化,但社会主义制度追求的是共同的价值理想,追求公共利润最大化是终极目标。
韩江林说,你看你,说具体问题又扯那么高深的理论干什么?
兰晓诗不好意思地说,透过现象看本质嘛。
现象与本质也是相对的,比如说北欧资本主义国家现在追求公共利润的最大化,实行高福利政策,你的意思是说,这些资本主义国家在走社会主义道路喽。
兰晓诗说,前段时间我看了德国哲学家鲁道夫·奥伊肯的《生活的意义与价值》,他说,人类生存的真正中心究竟是哪一个,是共同体,还是个体?这是一个关键问题。按照奥伊肯的说法,社会发展就是二者不断博弈的过程,也是一个不断融合,最终趋向和谐与平衡的过程,结局没有胜利者,也没有失败者。
韩江林想了想,点头说,这话有点道理。
晓诗善意地嘲笑道,没有道理还是哲学家吗?能够保持清醒的头脑,保持独立精神,表达中庸的哲学见解,确实了不起。
独立人格正是一个思想家,或者一个有思想民族的品质,遗憾的是我们所受到的教育是绝对化的忠诚教育,这实际上是一种奴化教育,让所有的人都患上软骨病。
兰晓诗用鼓励的目光看着他,说,我老公就没有被奴化嘛,不是还保持着清醒的头脑,独立的思想和独到的见解吗?
韩江林便有些得意。此时此刻,他觉得与晓诗的心灵如此贴近,在这个世界上,或许只有兰晓诗能够理解、宽容乃至接纳他的狂野之心。
两人把船划到湖心的小岛,韩江林见湖中无船,说,老婆,我们下湖游泳吧。晓诗说,我没带泳衣。韩江林笑着鼓励她,我们泳裸。兰晓诗看了看四周,远处有人呢。韩江林说,远了看不见,即使看见也没什么,不就是白看嘛?晓诗娇嗔道,让人白看,你老婆就这么不值钱?
韩江林正想说什么,手机响了。他打开手机看了一眼电话号码,顿时紧张起来,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毕恭毕敬地接听着电话,热情地说,屠书记,我是江林。
韩江林挂了电话,面部紧张的表情松弛下来,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兰晓诗焦急地问,出了什么事吗?
韩江林说,屠书记让我马上赶回县里。
你不是生病住院吗?为什么叫你回去,会不会是一个陷阱?天然林事件工作组进驻白云时,许多涉林的干部得到消息纷纷外出回避,有些人就是被县里以工作的名义叫回,回来就被拘留审查,有的甚至被逮捕。
韩江林不安地说,我说生病住院,屠书记说知道我为什么生病,要我马上办理出院手术,他的语气温和,好像不是陷阱,再说我没有涉林。
兰晓诗边拨打父亲兰槐的电话,边对韩江林说,有部分案件出现在南江管辖地上,按说南江镇负有领导责任。
兰晓诗向父亲询问原因,兰槐不知道屠书记召回韩江林的事。
怎么办?兰晓诗也没了主意。毕竟没有经历过这类复杂的事情,一时无法做出决断。
韩江林一笑,老婆,我进去了,你给我送饭吧。
看把你吓的!兰晓诗说,父亲的意思是叫你回去,有事也必须去面对。
事实摆在那里,老老实实回去的进了笼子,跑了的不了了之。
这些还不是按照领导的意思办的!如果领导态度坚决,一定查个水落石出,法网恢恢,疏而不漏,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总有抓捕归案的一天。
韩江林鼓起上刀山下火海的决心,有意在妻子面前表现一点豪情壮志,说,戏谢幕了,必须回去向书记报到了。最后的声音低得听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