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朗风清，红色的灯笼在光的映衬之下显现出残血一般的颜色。
陆善仁低着头从里面出来，立在一侧的管家倾身上前，还未开口便被里面震怒的声音打断。于是他只能抱歉的一笑，低声让下人将陆善仁带出去。
走了没几步反倒是碰到了陈雪灵。
“小姐，”陆善仁与那下人都退让到了一旁，低着头轻声道。
绣花鞋在陆善仁跟前停了下来，陆善仁听到陈雪灵让下人下去。这中间有几分钟的沉默的时间，想来也是那下人在犹豫着，最后却抵不过陈雪灵执意的命令。
这偌大的院子，明上陈雪灵也是半个主子。
“大人，”陈雪灵打断了陆善仁的思绪，“可否借一步说话？”
这话看起来是询问的语气，可陈雪灵连拒绝的机会都没有给他。
“不知小姐有何吩咐？”陈雪灵与陆善仁立在假山的一侧。
陈雪灵背对着陆善仁站着，她纤长的影子落在了假山之上，形成了半个人影。陆善仁微微低着头，暗自思索着陈雪灵会说什么事情、
“陆大人深夜来访，所谓何事？”陈雪灵的声音很低，若不是陆善仁打着十二分的精神，恐怕也听不清楚她说了些什么。
稍有片刻迟疑，他似乎还能听到从不远处的房间里传来的杯碟碎了的声音。他低眉侧目，握紧了垂在身侧的拳头。
陈雪灵似乎也是听到了那阵声响，低低的叹息的声音从她口中溢了出来。
“玥儿是我今日亲自送进宫的。”
低垂的头颅猛地扬了起来，借着月光，陆善仁瞧见了陈雪灵充满了冷清之色的背影。
陆玥嫁进宫中几载，要说最开始陈雪灵是满意这个儿媳妇儿的，那么在过了如此之久陆玥特别是虚坤带着小笙回来之后，陈雪灵对陆玥应该也是失望到了极点。
在皇家，子嗣是比美貌更有用的筹码。
年老而色衰，你会被无数个新鲜的面孔比下去。从此君王恩宠不在。然而，当你有了子嗣，那便大大的不同，你有的是争宠的权利和以后的保障。
如此一来，莫不是……
思及此，陆善仁赶紧跪了下来。
纤细的身子转了过来，描摹的精致的纤细的长眉缓缓皱了起来。
“这是做什么？”陈雪灵望着跪在底下的人说着。
“小姐，”陆善仁满是惊恐，“不管怎么说玥儿怀的都是太子的骨肉啊。”
陈雪灵厉声道了句“起来，”她戒备的看了一眼周围，见陆善仁久未有动作，倾身将他扶了起来。
陆善仁大惊，掩下心底的吃惊顺着陈雪灵的手站了起来。
“哎……”
陆善仁因为这一声叹息悄悄抬头。
“玥儿有喜这件事情我是知道的。”说着，陈雪灵的语气反倒变得严厉了起来，她像是身披了疾风一般转身，因为动作太快的缘故，牵扯着裙摆都发出了声音。
陆善仁用着浑浊的目光盯着她。他看见她皱起的眉头，也看见她目光之中的凌厉。
瞬间低了头。
“玥儿怀孕的消息不该如此快走漏的。”
“为何？”他满是震惊的望着她。
陈雪灵却只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她像是没有看到他眸光之中的疑问，又像是没有听到声音一般，她只是将深远的目光投向了黑的一望无际的天空。
“你回去吧，让玥儿这几日一定要小心。”
陆善仁还想在问些什么，却在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之后道了句“是。”他直到这个陈府里面有太多的深不可测和隔墙有耳。
陈雪灵从假山另一侧快速走去，又快速的走进了黑暗之中。
“陆大人，”管家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陆善仁堆起一张笑脸，做出着急的样子，“方才在这里遇见了小姐，便停下来说了几句话，现下竟然找不到路了。”
管家也是一脸的笑容，他隔得远远地看着他十分的礼貌，“既然如此，烦请大人这边走。”
陆善仁见他面露寻找之色，又左顾右盼，便知道他是找之前的那个小厮，似乎是不经意的说道：“方才向小姐打听了些事情，便让他下去了。”
微微颔首，“小姐方才从梓路寺回来，不知大人……”管家说着，见陆善仁有些诧异的盯着他，赶紧改了口，“奴才打小就在这里，又在外面跑着，若是大人有什么事情，奴才说不定能帮个忙。”
“哦，”陆善仁恍然大悟，“何管家客气了，只是你是陈老爷子身边耳朵红人，又掌管着这陈府的里里外外，老夫也就不给你添麻烦了。”
“大人客气了。”
两人说话着，转眼就到了门口。
“告辞，”何管家目送陆善仁上了马车，随后淡淡吩咐了门卫几句，又看了一眼那渐行渐远的马车，进去了。
“进来，”陈老爷子坐在床边，目光向着窗外，背对着大门坐着，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人都送走了？”
“是。”何管家取了剪子来，将已经燃烧了一般的蜡烛的灯芯剪了下来，又用灯罩将其罩上。
“可知道都说了什么？”
方才何管家吩咐小厮将陆善仁送出去，不想他在陈老爷子书房中呆了不到片刻就被那小厮打断。
之后才有了何管家匆匆忙忙到了假山的一幕。
“到的时候已经不见小姐了。”管家的背脊微微向下弯，手掌交叉叠握放在身前。“至于其他的，陆大人只说是打听事情，具体是什么奴才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