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问,以后你打算继续当兵,还是回家?”沈杰古怪地笑笑,“你现在也成家了,该给咱娘要个孙子了,我就当叔叔了。”

钟诚笑着摇头:“我没想那么多。”

“该想了。”沈杰固执地说,“你是不是还担心萱姐?”

钟诚差点用斧子捶了自己的手指头,他索性站起来:“她还是放不下?”

“你说呢?”沈杰早就不想干了,用衣服擦汗,“她心里一直有你。我不是怪你。不过这件事挺棘手。以后你就是不回来跟娘一起住,嫂子也得回来吧?你说萱姐心里能舒服吗?不回来,娘心里不舒服。”

钟诚看了看天,原以为仗打赢了就能过好日子了,没想到琐事更烦。

“咱先不说这个。”沈杰转了话题,不是为钟诚着想,因为还有更烦心的事在后头,“你打算怎么对付大哥?”

钟诚愣了一下,他还不习惯这种思维,恍惚了一会儿才说:“你是说沈浩?”

“咱们还有别的大哥吗?”

“你想说什么?”

“他是汉奸。我们不会放过他的。”

“他也是沈家的人。”钟诚明白症结所在,“娘会让我们动手吗?她最恨的就是骨肉相残。嘴上不说,不过我们要是敢动,她能用自己的身子顶住枪口。”

沈杰叹口气,狠踢出一脚,刚修理好的椅子又散开了:“所以我说难为。不然咱们一起试一试,说不定娘会改变主意。”

钟诚摇摇头:“你什么时候见娘改过主意?反正他现在也跑了,等抓到人再说吧。”

文清韵和沈萱一行人慢慢走着,不时有人看见她们,露出诧异的目光。

“大奶奶,您回来了。”一个眼熟的老者站在街边点头。

“回来了。”文清韵回礼,她认不出他是谁,面黄肌瘦,衣衫褴褛。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老者转过身,身体在秋风中瑟缩。

文清韵继续往前走着,远远地看见沈家巷口长了一百多年的老槐树,心提了起来。整个海州城都破落了,沈家院子还会存在吗?忽然她不想再往前走了,做了太久回家的梦,最怕就是睁开眼,家破梦碎。沈萱像是知道她心里想什么,在耳边低声说:“娘,放心吧,他们在家等着咱们呢。”

大多数中国人盼来了胜利,迎接新生活的时候,沈浩在路边一户农家偷了身衣服换上,顺手还摘了一顶斗笠背着,看起来十足朴实的农民样子。路往北走,开始并没有目的,走到累了,就往地上一坐,现在他用不着顾忌身份形象了。路上跑过一队追鬼子的国民党兵,看都不看他一眼——这会儿正在大步迈向胜利,谁有心思怀疑一个路边歇脚看起来土里土气的农民。落在后面的一个军官模样的人停住脚步,打量了他两眼。

军官露出罕见的笑容:“老乡,请问,这里到日照还有多远?”

沈浩发着呆,这不奇怪,大部分老百姓见到穿军装的人都是这副模样,他伸手指了一下,然后发现问的不是方向是距离。

军官收起笑容,他对老百姓的耐性仅限于此。调头想走的工夫,沈浩已经从怔忪中醒过神来,他看见了救命稻草,一个即将溺水而死的人对浮木总是有精准的判断力。

“我认识路,我可以带你们去。”沈浩站起来说,口齿伶俐,还带着些上学时期染上的北平口音。

军官回过头,这次眼神了多了些重视:“你不是农民?”

沈浩迅速摇头:“报告长官,我是大学老师。曾经是,日本人来了,我就到乡下亲戚家避难,我不想给日本人干活。谁知道他们撤退时,把我亲戚一家五口全都杀死了,我出去打水,才躲过一劫。我愿意为你们服务,为死去的同胞报仇。”

军官点点头,他接受了沈浩的说辞,在他看来,这样一个七魂不见三魄、委靡在路边的人,是应该有这样的经历的。从此沈浩跟在军官身后,向北又向南,开始了另一段人生。

方世骥要开拔了,对于他这种职业军人来说,战斗不会因为某个胜利而停止。上级命他率部向东北方向集结,走之前,他为钟诚填写了调职报告。鉴于钟诚在攻打海州的战斗中,表现勇敢作战果决,特提升为上校团长,负责驻守海州。钟诚拿着嘉奖令和委任状,想说点感谢的话。方世骥拍拍他肩膀:“好好干,如果不痛快,就来找我。”

沈孝端也留了下来,像他这种战时从军的医官,想要退役并不难。方世骥也不勉强,不过有些惋惜:“你不跟我走,以后我想下棋都没有对手了。”

驻屯军司令部如今换了牌子,以前是一块,现在成两块,一块写着中华民国海州县政府,一块写着海州保安司令部。人们忙着整理被逃走的日本人毁坏的一切,拴在树上的大喇叭重复播着一条新闻:“经过全国军民上下一心浴血抗战,我们终于战胜了日本侵略者。昨天正午日本天皇向全国广播了接受《波茨坦公告》、实行无条件投降的诏书。我们胜利了。”这段话让所有人脸上挂着满意的笑容,干劲十足。

小猴胳膊绑着绷带吊在脖子上,这是打据点留下的伤,不重,没伤到血管和神经。沈孝端说他命大,子弹再偏一点,这条膀子就废了。小猴阴沉着脸,自打沈芷死后,他脸上还没见过笑容,站在钟诚身边说:“真他奶奶的,他说投降就投降?我还不定接不接受呢。凭什么啊?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举白旗,不许我们杀俘虏,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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