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言觉得浑身冰冷，仿佛一盆凉水当头泼下，迈出的脚步僵在原地。
对面的孩子慢慢弯起嘴唇，形成僵硬诡异的角度，笑容森然。
气急败坏的母亲仍然谩骂不休，嘴里吐出的脏话一句比一句恶毒。大约是觉得尹言好欺负，挨半天骂都没还一句嘴，她越骂越来劲，猛地朝他冲过来，一把拽住他的衣服，扬手就想打人。
冲突瞬间升级。看热闹的人群霎时寂静，片刻后沸腾地喧闹起来，有人劝“别动手，有话好好说”，有人嚷嚷“快，快拉开他们”，却没有一个人动弹，个个激动得双眼冒光，等着欣赏当街厮打的情景大戏。
幸好尹言反应速度足够灵敏，横着胳膊架住气势汹汹的母亲，抬高声音喝道：“住手！”
他不是天师，没有刻意学过这些，可到底比普通人多些见识。先前没有反应过来，是因为习惯停在凡人的立场思考。经过一惊一乍的闹腾，脑子里转过几道弯，很快明白过来：这对母子不寻常，尤其那个儿子，恐怕不是正常人。
但是这话不能直接说。
没等尹言想好应付策略，对面的母亲收回手。尹言松了口气，打算找个安静的地方向她解释清楚，顺便问问儿子的情况，结果母亲拎起手包袋，朝尹言兜头砸下去。尹言唬得赶紧往后跳。精致的女式拎包划出长长的弧线，险险擦过他的耳朵。
一来二去，尹言再好的脾气也上火了：先动手是他们不对，所以他一直退让，可这三番两次的，也闹过头了吧？
他不想再纠缠下去，转头去找大花，打算尽快结束这场闹剧。
谁知道，目光所及的地方，完全找不到大花。
大花不会扔开他乱跑的。难道出事了？尹言心里一沉，再仔细一看，不仅大花，连被那个奇怪的小孩都不见了。
尹言顿时慌了神，顾不上多想，赶紧大声找人：“大花！”
“哎，来了！”
熟悉的声音立刻应答。
大花从旁边的暗巷里跑出来，一头扎进人群。他身材矮小，左滑右拧，灵活地穿过人与人之间的缝隙，很快跑到尹言面前，扬起一张快活的笑脸，似乎心情很好的模样：“我在这里呢。”
说话间，对面的母亲再次气势汹汹地砸过来。
大花毫不犹豫，重新往尹言面前一挡，直直盯进母亲的眼内。
尹言生怕他挨打，骇得一把抓住他，赶紧往后拉。
凶悍的母亲忽然打个趔趄，跌坐到地上，原本嚣张的气焰跟着哑火。
没人看到发生了什么事。只有被大花盯着的母亲看到，他眼睛的眼白变成了浅褐色，瞳孔变成了蛇一样的竖瞳，凶悍的戾气直冲心底最深处，骇得她一抖，脚软地跌倒。被她当成凶器的手包顿时控制，硬生生折了方向，擦着她的脑袋砸到肩膀上。
她从疼痛中抬起头，战战兢兢地，重新看向大花，却发现他没有任何变化，依然普遍小孩的模样，黑白相间的眼睛没有任何异常。他被尹言拉到一边，听着他担心的呵斥，脸上挂着顽皮的笑意，仿佛对发生的事情一点都不在乎。
她毫无形象地坐在地上，半天起不来。整齐的发型凌乱地披散，镶有水钻的躺在稍远的位置，她却没有心思捡，神情恍恍惚惚：两次对上大花的眼睛，都看到了妖邪的景象，两次都是她眼花吗？
周围的路人开始窃窃私语，不知道在议论什么。
尹言训斥完大花，牵着他走到母亲面前，克制着火气，冷冷说道：“先前不小心洒了饮料，是我们不对。小孩子不懂事，我代他郑重向您道歉。”接着，他话锋一转，变得极不客气：“女士您心里不高兴，出气最好有个限度。撒泼打人的事我们不跟您计较，希望今天的事到此结束。”
倒不是害怕对方。看大花的反应，恐怕没将对方母子放在眼里。他只是不想招惹来历不明的东西。霍娉婷提起过，景沫蓝一直留在市内。大花身份特殊，他需要注意点影响。
母亲脸色苍白，抹了口红的嘴唇抖啊抖，却没抖出一句完整的话。
尹言厌恶地瞪她一眼，一点都不想耽搁，拉着大花挤出人群。
他脚步很快，长长的腿一步就能迈出大远距离。大花几乎是被他吊在身后，小胳膊小腿的，居然跟得异常轻松。匆匆走过两条街，尹言确认周围没有人后，停下脚问大花：“你刚才去哪里了？”
大花摊手，笑嘻嘻的模样：“去吃点心了。”
点心？给他买的青团明明吃完了，抢别人的？尹言怀疑地盯着他，语气变得严厉：“说过多少回，不能伤人！不能随便拿凡人的东西！”
“没有伤人，也没拿凡人的东西。”大花摆摆手，示意他安心，“我就在巷子里呆了一小会儿，旁边一个凡人都没有。”
尹言知道他不会撒谎，便没有继续追问。他蹲下\/身体，平视大花的眼睛，打算给他上堂教育课：“为什么拿饮料丢别人？”
大花回答：“他不是人。他想吃你。”
即使尹言早有猜测，仍然吃了一惊：“它是妖？什么妖？我没有招惹过它。”
“是条两百年的家鼠。你是我的主人，身上有灵气。他想吃了你进补。”
大花受伤以后，恢复速度极其缓慢。蛇是鼠的天敌，因为大花过于虚弱，加上刻意的掩饰，鼠妖化成的儿子没有察觉到它，只发现尹言不同常人，起了歹意。妖对同类的恶意十分敏感，所以才当场出手警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