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一天天地拖下去,弗兰克越来越惦记店铺里的事。现在那店铺由一个伙计掌管着,他每晚都到家里来报告一天的买卖情况,但弗兰克很不满意,心里挺恼火。斯佳丽一直在等待这样的机会,看到这情形她便伸出一只冰凉的手摸了摸他的额头,说:野听我说,亲爱的,你总是这样心神不定,可真让我担心死了。让我去城里看看店里的情况怎么样了。”
他略微表示了异议,但都让她以笑脸驳了回去。她去了。在新婚后的这三个星期里,她一直急于查看他的账本,想看看他的财产情况究竟怎么样。现在他卧床不起了,真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那店铺就在五角场附近,屋顶是新盖的,在那堵烟熏黑了的老墙映衬下,显得格外明亮。人行道上的凉篷一直搭到了街上,柱子间的长铁条上拴着几匹马和骡子,它们背上披着破烂的毯子和被子,正低着头淋着冷丝丝的细雨。店堂里的摆设倒很像琼斯博罗布拉德家的铺子,不同的是烈火熊熊的炉子边少了一群围坐着的游手好闲的人在那儿切切削削,并往沙箱里吐带烟草的口水。这家店铺比布拉德家的大,但光线比较暗。外面的木凉篷把冬季的阳光几乎全挡住了,店堂里又暗又脏,只有边墙高处的几扇满是污斑的小窗透进一些光来。地板上到处都是沾着烂泥的木屑,到处都是灰尘和污垢。店堂前面还算整齐,高高的货架一直矗到阴暗处,上面摆放着色彩鲜艳的布匹、瓷器、炊具和精巧的小玩意儿。可是店堂后面,被墙板隔开的部分,就杂乱无章了。
店堂后面没有铺地板,硬泥地上乱七八糟地堆放着各种货物。在半暗半明的光线中,她看见各种货物用箱子和口袋装着,有犁头、马笼头、马鞍子,甚至廉价的松木棺材。还有各种旧家具,上至花梨木、黄檀木的,下至胶皮树的,都黑糊糊地立在那里。色彩鲜艳但有点破旧的锦缎和马鬃椅光彩夺目,显得与周围肮脏的环境很不协调。瓷夜壶、成套的碗具、大水罐散得满地都是。靠墙放着一圈高木箱,黑咕隆咚地看不清,她把灯伸到上面去,这才看清里面盛着种子、铁钉、门闩和木工用具。
“我原以为弗兰克这么个老chù_nǚ般爱挑剔的男人不至于这么邋遢,”她一边想,一边用手帕擦着自己的脏手。“这地方像猪圈。哪有这么开店铺的!要是把这些东西上的灰尘掸掉,放在前面别人看得见的地方,不是可以卖得更快些吗?”
货物尚且这么乱糟糟的,账目就更不用说了!
我要看看他的账簿,她心里想,便拿起灯,往店堂前面走。那个伙计威利将那一大本封面上满是污垢的分类账本递给她的时候,显得不太情愿。显然,尽管年纪轻轻,他跟弗兰克的想法是相同的:女人是不应该管生意的。但是斯佳丽狠声狠气地吼了他一声,他便不敢吭声了。她让他出去吃午饭。他走了后,她心里觉得好过了一些,连他也反对她看账,真气人。她在火炉边一张铺着破坐垫的椅子上盘起一条腿坐下来,把账本摊在膝盖上。现在正是吃午饭的时间,街上空荡荡的,没有顾客来买东西,铺子里就她一个人。
她一页一页地翻着账本,仔细阅读着那一行行名字和数字,这些字都是弗兰克亲手用工整的字体写下的,密密麻麻地难以辨认。这一点她早就料到了,可当她发现新证据表明弗兰克缺乏生意意识时,便皱起眉头来了。这里面至少有五百元的欠账,有几笔巳经欠了好几个月了,那些欠债人都是她熟悉的,其中包括梅里韦瑟家和艾尔辛家。弗兰克提到有人欠账,并表示想将其免掉时,她一直以为是一笔很小的数目。但是,瞧这数目!
“如果付不起钱,为什么还要不断地来买东西?”她怒气冲冲地想道。“他明知他们还不起,为什么还照样要把东西卖给他们?只要催一下,他们许多人还是还得起账的。比如说艾尔辛家,他们嫁女儿买得起缎子衣服,办得起那么排场的婚礼,难道这点钱还不起?这都怪弗兰克心肠太软,他们都利用了他这个弱点。这不,只要他收回这些欠账的一半,他早就可以买下那家锯木厂了,而且还有余钱替我纳税。”
于是她又想道:野再想象一下弗兰克会怎么去经营那个锯木厂吧!那真是活见鬼了!这家店铺都给他开得像个慈善机构了,怎么能指望他开锯木厂赚钱呢?开一个月的收人还不够交给收税员的。这家店铺要是让我来开,可以比他开得好多了!尽管我对木材买卖一窍不通,我经营锯木厂也可以比他干得出色。”
一个女人做生意能够跟男人干得一样好或者更好,这对斯佳丽来说是一个令人震惊的念头,一种革命的思想。因为在斯佳丽生长的这个环境里,人们有着这样的传统观念:男人无所不能,而女人则都很笨。当然,她也曾发现这种观念并不完全正确,但是在她头脑里至今仍萦绕着一种有趣的幻想。她从来没有把这种奇思妙想说出口。这会儿她静静地坐在那儿,那本沉甸甸的账本在腿上摊着,她的嘴惊讶地微张着。想到这几个月来自己在塔拉庄园熬过的贫困日子,她确实巳经做了一个男人的工作,而且做得还挺不错呢。她从小受的教育是一个女人单靠自己是成不了什么事的。但是在威尔没来之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