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上台阶,向她走来。甚至还没等他开口,声调中就流露出低得难以听清的土音和发“则”音时颤动小舌的粗喉音,凭这斯佳丽就知道他出生在山里。像大多数山民那样他衣服肮脏、破烂,神情凶狠,沉默寡言,态度傲慢,既不容许放肆,也不容忍愚蠢。他的胡子上沾着斑斑点点的烟草汁,一大块嚼烟让他的下巴突出,脸看起来就像变了形。他鼻子薄薄的,线条分明;眉毛浓密而弯曲,就像女巫的鬈发曰耳朵里长出长长的毛,看起来毛茸茸的,就像猞猁的耳朵。在他的额头下,一只眼窝里没有眼睛,一道伤疤从眼窝向下一直到脸颊的一边,划出一道穿过胡子的斜线。另一只眼睛小小的、冷冰冰的,呈淡灰色,那是一只一眨不眨的、无情的眼睛。他的裤带上毫不掩饰地挂着一把沉甸甸的手枪,破旧的皮靴筒边上露出一把长猎刀的刀把。
斯佳丽盯着他,他也冷冷地望着她,说话前,他先向栏杆外吐了一口唾沫。那只独眼里流露出并不是针对她个人的,而是针对整个女性的轻蔑。
“韦尔克斯小姐派我来为你工作,”他说得很简短。他的声音很剌耳,就像他不习惯于说话似的,说起话来也很慢,而且几乎很困难似的。“我叫阿尔奇。”
“对不起,可是我没工作给你,阿尔奇先生。”
“阿尔奇只是我的教名。”
“请原谅。那你姓什么?”
他又吐了一口唾沫。“我想那不关别人的事,”他说,“叫我阿尔奇就行了。”
“我才不在乎你姓什么哩!我没有什么事给你干。”
“我想你有。听说你要像个傻瓜似的独自跑来跑去,韦尔克斯小姐不放心,就派我来给你赶车。”
“真的?”斯佳丽叫了起来,对这个男人的粗鲁和兰妮的干预她很生气。
他的独眼看着她的眼睛,并带着并非针对某个人的厌恶。“可不是。一个女人不应该在她的男人们设法照顾她的时候让他们烦心。你要是非要到处乱跑不可的话,我就给你赶车。我恨黑鬼一也恨北方佬。”
他把那块嚼烟转移到脸颊的另一边,不等邀请,就在最高一阶台阶上坐了下来。“这并不是说我喜欢给女人赶着车去转悠,可是韦尔克斯小姐对我有恩,让我睡在了她的地窖里,是她派我来给你赶车的。”
“可是一”斯佳丽无可奈何地开始说着,接着她停住了,看着他。过了一会儿,她开始微笑了。她不喜欢这个上了年纪的、活像个土匪的人的相貌,可是他的到来会使事情简单化。有他在身边,她就可以到城里去,驾车到锯木厂去,去跟顾客打交道。跟他在一起,没有人会怀疑她的安全,而且他那副尊容也足以堵住别人的嘴,不会引起流言蜚语。
“那就这么决定了,”她说,“我是说,如果我丈夫同意的话。”
弗兰克在跟阿尔奇进行了一场私下的谈话后,勉强同意了这件事,通知马棚别再管住马和马车。斯佳丽做了妈妈后并没像他希望的那样有所改变,这让他感到痛苦和失望。不过,要是她决意要回她那该死的锯木厂的话,那么阿尔奇正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再好不过的跟班。
两个人的关系就这么开始了,亚特兰大人起先是感到震惊。阿尔奇和斯佳丽的搭配是那么奇怪那个粗暴、肮脏的老头儿把一条木腿直撅撅地伸在挡泥板上,而那个容貌漂亮、穿得整整齐齐的年轻女人则心不在焉地皱着额头。人们可以在亚特兰大以及亚特兰大附近,在任何时间和任何地方看到他们,两人难得交谈,显而易见,彼此都不喜欢,但是因为相互需要,被拴在一起了。他需要钱曰她呢,则需要保护。最后,城里的太太们说,这比跟那个叫巴特勒的男人那么不害臊地一起坐着马车转悠要好些。出于好奇,她们想知道这些天瑞特在哪儿,因为三个月前,他突然离开了这座城市,那以后,没人知道他在哪儿,甚至连斯佳丽都不知道。
阿尔奇是个沉默的人。你不跟他说话,他从不开口,回答起话来,也常常是哼哼哈哈的。每天早晨,他从玫兰妮的地窖里出来,坐在佩蒂家前门廊的台阶上,吃嚼烟,吐唾沫,直到斯佳丽出来,彼得把马车从马棚赶出来。彼得大叔怕他,只比怕魔鬼和三k党稍微强一点儿,甚至连黑妈妈在他身旁走路时也轻手轻脚、提心吊胆。他讨厌黑人,他们知道这事,所以怕他。除原有的手枪和猎刀外,他又增加了一把手枪。他的名声在黑人中传得很远。他用不着抽出手枪,或者甚至用不着把手放在皮带上。仅凭那股威势巳经足以让他们慑服了。在阿尔奇听得见的范围内,甚至没一个黑人敢笑。
有一次,斯佳丽好奇地问他,他干吗恨黑人,出乎意料地听到了他的回答,因为通常他对一切问题的回答是:野我想那不关别人的事。”
“我恨他们,就像所有的山民恨他们一样。我们从来就没有喜欢过他们,也从来没有拥有过他们。是黑鬼发动了战争。我也为这事恨他们。”
“可你打过仗。”
“我想那是做男人的特权。我还恨北方佬,比恨黑鬼还恨。恨的程度大概跟恨多嘴多舌的女人一个样。”
这样坦率粗鲁的谈吐,把斯佳丽的嘴一下子堵住了,让她憋了一肚子火,一心想辞退他。可是没有他,她又能做些什么呢?她能有别的办法得到这样的自由吗?他既粗暴又肮脏,身上偶尔还有一股臭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