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兰妮,”阿希礼说,声调平静极了,“你真的一心一意地这么想到亚特兰大去?我们谈论到纽约去的时候,你从来没这么提出过,你也从来没有明白地表示过一”
“啊,可是我们谈论到纽约去的时候,我以为你在亚特兰大压根儿找不到工作,再说,我所处的地位本是不该说长道短的。做妻子的本分就是丈夫去哪儿就去哪儿。不过,既然斯佳丽这么需要我们,而且还有一个只有你才能胜任的职位,那我们就能回家!回家!”她紧紧地搂着斯佳丽,声音里充满了喜悦。“这样我就又可以看到五角场和桃树街了,还有一还有一啊,我是多么惦记那儿的一切啊!也许我们还能有一所我们自己的小小的房子!不管房子多么小、多么差,我都不在乎,不过必须是一我们自己的房子!”
她眼里闪着热烈而幸福的光芒。那两个人都盯着她,阿希礼带着古怪、愣住了的神情,斯佳丽带着混合着羞耻、惊奇的神情。她从来没想到过玫兰妮会这么念念不忘地惦记着亚特兰大,而且一心一意想回去,并想有一所自己的房子。她看起来好像对待在塔拉庄园一直挺满意,发现她想家斯佳丽感到震惊。
“啊,斯佳丽,你真好,给我们安排了这一切!你知道我是多么想家!”
和往常一样,玫兰妮习惯于把并不怎么了不起的事说得动机高尚,每当遇到这样的情况,斯佳丽总是感到羞愧和恼火,她突然没法看阿希礼或玫兰妮的眼睛了。
“我们可以有一所自己的小小的房子。你没发现我们结婚了五年,还从来没有一个家吗?”
“你们可以跟我们一起待在佩蒂姑妈家。那儿就是你们自己的家。”斯佳丽一边嘟嘟囔囔地说着,一边抚弄着一个枕头,眼睛一直看着下面,一直隐藏在她眼睛里的得意神情开始流露出来,因为她觉得情况在向对她有利的方向转化。
“不,可我还是得谢谢你,宝贝儿。那样会太挤了。我们要自己找一所房子一啊,阿希礼,你说行嘛!”
“斯佳丽,”阿希礼说,他声调平和,“看着我。”
她吓了一跳,抬起头来,看见那双灰眼睛里满是怨恨和无可奈何的疲倦神情。
“斯佳丽,我去亚特兰大好了……我斗不过你们俩。”
他转过身走出房间。她心里的得意劲儿多少被烦恼的恐惧冲淡了。他说话时眼睛里的神情跟他刚才说要是到亚特兰大去的话就永远完了的神情一模一样。
等苏埃伦和威尔结了婚,卡丽恩到查尔斯顿进修道院去了以后,阿希礼、玫兰妮和博带着做饭和当保姆的迪尔西来到了亚特兰大。普莉西和波克留在了塔拉庄园,一旦威尔找到其他黑人帮他在地里干活,他们也会到城里来的。
阿希礼为自己一家人在常春藤街找了一所小砖房,正好在佩蒂家后面,而且两家的后院连在一起,中间只隔了一道高低不齐、长得过了头的女贞树篱。玫兰妮挑上这所房子,主要是出于这个原因。她回到亚特兰大的第一天早晨,一边又哭又笑地拥抱斯佳丽和佩蒂姑妈,一边说,跟最爱的人们隔开了那么久,现在再接近也不会嫌太过分。
房子本来有两层,可是围城期间上面一层被炮弹炸掉了,投降以后,房主人回来没钱修复,只好凑合着在剩下的一层上盖了个平屋顶,使得这个建筑物显得矮胖、比例失调,像是用皮鞋盒做的玩具房子。这所房子从地面上看还是比较高的,盖在一个大地窖上,那道长长的弯弯地通往地窖的楼梯使地窖显得颇有点可笑。多亏有两棵姿态优美的老橡树笼罩着这所房子,大门的台阶旁还有一棵树叶上沾着灰尘、白花上有斑点的木兰树,它扁平、矮胖的形状才多少有所改观。草坪很宽阔,是一片绿油油的、茂盛的三叶草,被一道凌乱的、没修剪的女贞树篱分开,树篱上遍布着香喷喷的忍冬藤蔓。杂乱的玫瑰花星星点点地从草地上被踩断了的老梗上冒了出来,粉红和雪白的紫薇花开得欣欣向荣,好像在那些鲜花的上空从未发生过战争,北方佬的战马也从没咬断过它们的枝条。
斯佳丽认为这是她看到过的最难看的房子了,然而在玫兰妮看来,当初十二棵橡树庄园所显示的全部豪华气派也不见得比这儿更美。这是家,她、阿希礼和博终于可以一起待在自己的房子里了。
印第亚·韦尔克斯从梅肯回来了。从1864年起,她和哈妮一直住在那儿,现在她回来跟哥哥一起住了,在他一家人住的那所小房子里挤着。但是阿希礼和玫兰妮欢迎她。时代变了,钱又很少,可是什么也改变不了南方人的生活习性,家家都愿意腾出房间来给贫穷而没结过婚的女亲戚住。
哈妮巳经结婚了,是下嫁的,印第亚这么说,嫁给了一个密西西比州来的西部人,他定居在梅肯。那是一个红脸膛、声音洪亮的快活人。印第亚不赞成这门亲事,因为不赞成,待在妹夫家里就不快活。听到阿希礼现在有了自己的家,她很高兴,这样她就可以脱离那个格格不人的环境,也可以不再看那让人痛心的情景:妹妹跟一个不相配的男人一起生活,却显得那么蠢头蠢脑地快活。
家里其他人私下里都认为那个只知痴笑、头脑简单的哈妮居然办成了这么一件大好事,实在是出人意料,他们对她居然逮到了一个男人,感到不可思议。她丈夫是个有身份的人,也有点资产。可印第亚生在佐治亚,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