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屋去吧，宝贝。”
她的脸上现出亲切而关怀备至的神情。人群往后退了退，给斯佳丽让出了一条狭窄的路，她只好让塔尔顿太太把她领出去。她往外走时，响起一阵低低的表示同情的声音，有几个人伸出手来拍了拍她，以示安慰。她走到方丹奶奶身旁，老太太伸出一只皮包骨的手，说院“让我也在你的胳膊上扶上一把吧，孩子，”接着恶狠狠地瞟了萨丽和那位年轻的小姐一眼，加了句院野别，你们别跟着。我不要你们。”
她们慢腾腾地从人群中穿过，她们走过后，那个圈子又围拢了。她们走在那条通往住房、笼罩着树荫的小路上，塔尔顿太太热心地扶在斯佳丽胳膊下的那只手是那么有力，斯佳丽几乎每走一步都被托了起来。
“喂，威尔干吗要这么干？”一走到别人听不到的地方，斯佳丽就激动地叫了起来，“他实际上是在说：‘瞧她！她都快生孩子了！’”
“得了，上帝啊，你是快生孩子了，对不对·”塔尔顿太太说，“威尔做得对。你愚蠢地站在火辣辣的太阳下，可能会晕过去、流产的。”
“威尔才不会为她流产而操心哩，”奶奶说，她费劲地穿过前院，向台阶走去的时候，有点儿气喘。她脸上露出勉强的、会心的微笑。“威尔真是个机灵鬼。他不想让你、我和贝特丽丝待在墓旁。他怕我们要说话，他知道这是摆脱我们的惟一办法……还不单单是因为这个。他不想让斯佳丽听到泥土洒在棺材上的声音。他是对的。记住，斯佳丽，只要没听到那声音，对你来说，人实际上就没有死。可是一旦你听到过那声音……唉，那是世界上最可怕的最后的声音……贝特丽丝，拉我一把，扶我上台阶，孩子。斯佳丽不需要你的胳膊，就像不需要丁字拐杖一样，我的精神可不怎么好，正如威尔所说……威尔知道你是你爸的宝贝女儿，事情巳经到了这种地步，他可不想闹得更糟。他估计你的两个妹妹不会太糟的。苏埃伦有羞耻支撑着，而卡丽恩呢，有上帝。可是你却什么也没有，对不对，孩子？”
“对，”斯佳丽回答道，扶着那个老太太走上了台阶，听到那老人尖声说出真实情况，她微微感到惊奇。“从来没什么支撑过我一除我妈外。”
“不过，失去她后，你发现自己还是能独自活下去的，是不是？哦，有些人却不行。你父亲就是其中一个。威尔说得对。你不必悲痛。没有了埃伦，他的日子就没法过，他还是待在现在那个地方更快乐些。就像我，跟老大夫在一起会更快乐些。”
她说着，并没有丝毫需要同情的样子，那两个人也并不表示同情。她说得那么轻松自然，就像她丈夫没有死，仍在琼斯博罗，只要坐上轻便马车，赶短短的一段路，他们就可以待在一起了似的。奶奶一大把年纪了，见过许多世面，巳不怕死了。
“不过一你也能自个儿活下去。”斯佳丽说。
老太太用明亮的、像鸟眼一样的眼睛向她瞟了一眼。
“不错，可是有时候实在是活得不舒服。”
“喂，注意点，奶奶，”塔尔顿太太插话说，“你不该这样跟斯佳丽讲话。她巳经够不舒服的了。她一路奔波到这儿，穿着这身裹紧了的衣服，极其悲痛，天气又热，哪怕你不火上浇油，讲这些痛苦和伤感的话，也够她受的了，难免会不流产。”
“简直是胡说！”斯佳丽恼火地喊道，“我没有不舒服。我也不是那种病恢恢会流产的女人！”
“这很难说，”塔尔顿太太带着无所不知的神情说，“我见到一头公牛挑伤了我们家的一个黑人，她的第一个孩子就流掉了，再说一你记得我的红牝马耐利吗？哦，看样子，你再也找不到比它更壮实的牝马了，可它却胆小而紧张，要是我不照看它，它就会一”
“住嘴，贝特丽丝，”奶奶说，“斯佳丽是决不会流产的，没错儿。让我们坐到过道里去，这儿阴凉。有一阵凉快的穿堂风从这儿吹过。好吧，你去给我们取杯脱脂牛奶来，贝特丽丝，要是厨房有的话。要不，看看储藏室有没有葡萄酒。我倒想来一杯。我们就坐在这儿，等人们来告别。”
“斯佳丽应该去床上躺着。”塔尔顿太太坚持说，眼光从上到下打量着她，摆出一副能一天不差地预测怀孕日期的内行派头。
“去吧。”奶奶说着用拐杖捅了她一下，塔尔顿太太随即向厨房走去，一边随手把帽子扔在餐具柜上，并用双手捋了捋她潮湿的红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