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急匆匆地念完了誓言,念得非常快,他什么也没说,一切都进行得顺顺利利,直到她安排他签名。 那时候,老先生稍微清醒了一些,摇了摇头。我觉得他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但他并不喜欢这个做法,苏埃伦老是惹他发火。经受了一切麻烦后,偏偏遇上了这个局面,她简直要急疯了。她把他从办公室里带出去,坐在马车上在路上来回转悠,一边跟他讲你妈在坟墓里直向他嚷嚷,因为他明明能供养得起她的孩子,却偏偏让她们受苦。他们告诉我,你爸在大车上坐着,像个孩子似的哇哇大哭,就像平时听到她名字后那样。县城里人人都看到了他们,亚力克·方丹跑去看是怎么回事,可苏埃伦恶狠狠地让他滚开,叫他别管闲事,他就走开了,差点儿没气疯。
“我不知道她是怎么想出这个办法的,不过下午的什么时候,她弄来了一瓶白兰地,带着奥哈拉先生回到账房,开始为他倒酒。斯佳丽,我们塔拉巳经有一年不备烈酒了,只是喝点儿迪尔西酿的黑莓酒和麝香葡萄酒,奥哈拉先生巳不习惯喝白兰地了。他真的喝醉了,苏埃伦跟他争啊,磨啊,唠叨了几个钟头后,他同意了,不管她拿出什么,他都会在上面签字。他们又把誓言书拿出来,他正要拿起笔在纸上签名时,苏埃伦却犯了个错误。她说:‘这下可好了。斯莱特里家和麦金托什家的人不会再在我们面前摆架子了!’你知道,斯佳丽,斯莱特里家巳经递了申请书,要求赔偿一大笔钱,因为北军烧掉了他们那所小木房。埃米的丈夫把申请书送到华盛顿去了。
“他们告诉我,苏埃伦一说出这两个名字,你爸便稍微挺了挺身子,现出警惕的神情。他不再糊里糊涂,说:‘斯莱特里家和麦金托什家也在这样的东西上签了字吗?’苏埃伦顿时慌了,一会儿说签过,一会儿说没有,结结巴巴地说不清,他随即高声喊道:‘告诉我,那个该死的奥兰治派分子和那个该死的穷白佬到底在这样的东西上签字了没有?’希尔顿那家伙说话圆滑,他说:‘是的,先生,他们签了名。从而得到了许多钱,就像你也会得到一样。’
“接着,老先生便像头公牛似的发出了一声吼叫。亚力克·方丹说他在离那儿很远的街上酒馆里都听到了那吼叫声。他随即用一口浓得化不开的土音说:‘难道你以为塔拉庄园姓奥哈拉的竟然会愚蠢地跟一个该死的奥兰治派分子和一个穷白佬那样耍下流花招吗?’说罢,他把那张纸撕成了两半,扔在了苏埃伦脸上,吼叫着说:‘你不是我的女儿!’接着便一阵风似的噔噔噔冲出了账房。
“亚力克说他看见你爸来到了街上,像头公牛似的横冲直撞。他说老先生好像恢复成从前的模样了,自从你妈去世后,这还是第一次。他还说你爸虽巳醉得脚步踉跄、东倒西歪了,但仍扯着嗓门咒骂个没完。亚力克说他从来没听到过这么精彩的咒骂。亚力克的马停在那儿,你爸爬上马背,连个招呼也不打就骑走了,扬起一团烟雾似的尘土,浓得让他透不过气来,他每透一口气,便咒骂一声。
“嗯,大约是在太阳西下的时候,我和阿希礼坐在前门台阶上,向大路张望,心里非常焦急。兰妮小姐躺在楼上的床上在哭,她什么也不告诉我们。我们听到大路上传来一阵越来越响的马蹄声和有人发出的像猎狐狸时那样的叫嚷,阿希礼说:‘真奇怪!听起来像奥哈拉先生的声音,战前那会儿,他经常骑着马这样来看我们。’
“接着我们看到他从牧场尽头骑着马一路而来。他一定巳经跳过了那儿的围栏。接着他拼命地登上了小山,扯着嗓门在唱歌,好像压根儿就没有一点烦恼似的。以前我不知道你爸有这么好的嗓子。他一边唱着叶低靠背车上的假腿人曳,一边用帽子抽打马,那匹马发疯似的跑着。跑近山顶时,他并没勒住缰绳,我们见他就要从牧场的围栏上跳过去了,都吓得要命,跳起身来,接着他嚷道院‘瞧,埃伦!看我跳过这一道了!’可是那匹马一下子蹲倒在围栏前,停住了,你爸脑袋冲下从马背上摔了下来。他没受一点痛苦。我们赶到那儿时,他巳经死了。我想是脖子摔断了。”
威尔顿了一下,等她说话,可她没说。他就拿起了缰绳,“快跑,谢尔曼。”他吆喝着。马向回家的路上跑去。
那一夜,斯佳丽几乎没合眼。天亮后,太阳正悄悄地爬到小山东边那些黑松树的上空,她从凌乱的床上起来,坐在窗前一张凳子上,把疲倦的脑袋搁在一条胳膊上,放眼望去,从谷仓前的场地和塔拉的果园一直望到棉花地。什么都是新鲜的,上面沾满露珠,静悄悄、绿油油的,展现在她眼前的棉花地让她那颗痛苦的心得到了一点儿安慰和轻松。尽管塔拉庄园的主人去世了,这座庄园在朝阳下显得受到了爱护,照管得很好,气氛静谧。为了防止耗子和黄鼠狼钻进去,矮矮的木鸡棚上抹了泥,还刷上了白灰,保持着清洁,木牲口棚上也是这样。菜园里种着一行行玉米、黄灿灿的笋瓜、扁豆和大头菜,野草拔得干干净净,整整齐齐地用橡木栅栏围着。果园里收拾得非常整洁,长长的一行行果树下,除了雏菊,什么都没有。太阳用淡淡的光芒照出了半藏在绿叶丛中的苹果和毛茸茸的桃子。果树后面,是一行行弯弯的棉花,在刚现出金色的天空下,一丝不动,绿油油的。鸭啊、鸡啊,正摇摇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