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念慈扯出自己的手,慌不择路,直接就要跳下船去。
铁山急忙又拉住李念慈,“你坐好,我来划船!”
李念慈闷声坐在船头。铁山在后面拼命摇着双桨。两个孩子不知所以,彼此紧张地拉着手,谁也不敢说话。
船飞快地接近了岸边。铁山起身把船靠岸,“扑通”一声,李念慈已经跳进浅滩,头也不回,逃跑似地费力向岸边跋涉。
铁山要跳下,又站住了,先护住两个完全发懵的孩子。
他呆呆地望着李念慈的背影,他当然知道李念慈要去干什么,他确信,这就是冥冥中他等待多年、绝不能轻易放弃的女人。
大牢里,今天晚上是破天荒地四菜一汤,一矮桌丰盛的饭菜。
阿四提着筷子,明白这是最后一餐了,他看看每一盘菜,却不知从哪盘下手。放下了筷子,对外边喊道:“来人!”
狱卒甲出现在栅栏外,“李总办。”
“给我再拿几双筷子,十双吧。”
狱卒甲狐疑地看着阿四。
“叫你拿就去拿!”阿四颇有李总办的威严。
一大把筷子,隔着栅栏递进来了。
阿四往小桌上一双一双地摆筷子,恭敬认真,“奶奶。”
“爹。”
“娘。”
“大伯母……”
给大伯母的筷子又收起来,阿四犹豫了一下,又给她摆上了。
“念慈姐姐。”
“重甲大哥。”
“老婆——舒云。”
阿四眼泪已经下来了。
“纯妹妹,不,阿纯。”
阿四抹了一把眼泪。
“舅舅。”
手里还剩着几根筷子。
阿四想了一下,“老丁,辛苦这么多年,请坐。”
“小丁,你也上桌吧。”
只剩一根筷子了。
阿四看看那根筷子,接着“看”一圈汇聚一堂的满桌家人,竟傻笑了一下,“大家开吃吧,重光真饿了,不客气了。”
那根筷子扎进了整只清炖鸡。
疾驰的马车内,区舒云和阿纯并排坐着。阿纯完全绷不住了,已然哭成一个泪人儿。区舒云眼睛直直的,她想劝阿纯,却无力可劝,自己也终于绷不住了。
两个女孩抱头痛哭。
另一辆车里,李念慈一身大家闺秀装扮,娴静,美丽,她身旁坐着李重甲,两个人全都一言不发。
“姐姐,重光其实就是阿四。”
李念慈一点都没吃惊,也不看李重甲,“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二叔去世前,我就知道了。看来姐姐也早知道了。”
李念慈还是无话,只点了点头。
李重甲想了想,尽量平静地,“阿四是个好人,但你这样做,我还是不能理解,这是宗教的献身精神。”
李念慈轻声道,“阿四为了给阿纯治眼睛,到我们家来当李重光,可阿纯的眼睛早就好了,你知道他为什么不走吗?”
李重甲看着李念慈。
“如果你能理解他,就能理解姐姐。”
李重甲被触动,无语。
“我只是见铁山一面,还没有答应嫁给他。”
李重甲沉默,忽然想到什么,“姐,你不会……有别的想法吧?刺杀铁山是绝不可行的!”
李念慈哀哀一笑,“我是教徒,怎么会做这样的事,就为了你我也不会。”
李重甲自惭形秽,想说点安慰的话,却根本说不出来。
大牢内,阿四拖着铁链,出了自己的牢房门。前有狱卒引领,后有狱卒押送,两边有持枪站立的清兵。
阿四脸色沉重,他突然想到自己初上东校场,与李玉堂并肩走在仪仗队之间的红地毯上的时候,自己紧张得脸色煞白。
“啪,啪,啪……”一排枪响!自己腿一软,是李玉堂急忙扶住了他。
阿四慢慢挺直了胸膛,穿过挺立的长枪,走出大牢门。
火神庙里,李念慈在李重甲的陪同下,走进枪戈林立的火神庙大门。她头回到这种地方,更没想到广州将军竟在一个逼仄的小庙办公,略感诧异。
无数士兵更没见过一个美丽的女人来这里,全都诧异地望过来。李念慈目光平静如水。
一个亲兵队长匆匆上前,与李重甲低声说话。
两人被领到一间干净安静的房间里,李重甲出去了,李念慈一个人坐在椅子上,眼观鼻,鼻观心。
阔步匆匆,从外面进来一个穿大清从一品官服的人。
李念慈看着官服的下摆,慢慢站起身来,目光平静,一点点往上抬。
铁山一脸端严。
李念慈看着铁山,慢慢愣住了。
铁山平视着李念慈,不免有一点紧张。
李念慈认出来了,他就是文先生。
从疑惑到确认,从震惊到愤怒,从受骗到屈辱,从心碎到仇恨……也许只有半分钟,却像一生那么漫长,俗世间的爱恨情仇,凝练在这半分钟里,如此浓墨重彩!
若没有上帝柔和的目光,曾那么久地注视过这个女人,一切将不可收拾。
李念慈久久地看着铁山,脸色苍白,一言不发。
铁山也经历了一场风激电骇,终于绷不住了,往前走了半步,又站住。
“李小姐……”
“啪!”一个响亮的耳光。
耳光声如此之响,外面扛枪的士兵全都一惊,抓紧了枪,却都不敢动!
李重甲懵了,根本不知道谁打谁,但本能地要赶过去,铁山的亲兵队长一把拉住了他。
李重甲甩开亲兵队长,又要冲进去。
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