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山闭着眼,“他为什么不给自己写遗书?”
“我问了,他说自己没什么可说的。”
铁山鼻子哼了一声,“给他那两个女人也没留话?”
“没有。”铁刚想了一下,“大人,我看这小子也有点疯,真把自己当李重光了。”
铁山沉思,“你说他为什么要这样做?他一个车夫,懂什么叫为国捐躯?懂什么叫革命?”
铁刚愣,他还从来没这样想过,“奴才觉得……他肯定不懂。他是为了向李玉堂报恩。”
“可李玉堂已经死了。李家知道他不是李重光的,怕也不在少数。革党又以为是他运送了假武器,坑害了革党。他为什么还不赶紧承认自己是个车夫,跟革命没关系,也许还能保住他的小命?”
铁刚跟着琢磨,“也许,他以为反正是个死,不如硬挺到底,落个仁义。”
铁山摇头,“仁义,革命,这些词儿对一个车夫都太远了,普通人但凡有一线生机,才不会管这些。可能你一开始说的对,这就是他跟李玉堂之间的一个承诺。”
铁刚点头,“倒是个重承诺的人。那大人要不要再见见他?”
铁山琢磨着,“我还是成全他吧,把名册拿来,他替同牢写的那几份绝命书,你都帮他带到。”铁山起身,走到窗前。
“嗻。” 铁刚答应着,把那几张纸和钱袋子都收了起来。
铁山望着黑暗沉思。
“大人。”
铁山回头,铁刚已经把勾决名册摆好,他走过去坐下,翻看,上面是一列列的名单,所有名字都已经打了红勾。
翻到最后一页,几列名字中,“制造局总办 李重光”等字赫然,是仅有的没勾决的。
铁山看着“李重光”三个字,犹豫。
铁刚静静地在旁边等着。
半晌。
铁山还是提起了朱笔,醮了印泥……
他正要落笔,一个亲兵匆匆进来,“大人。”
铁山停笔抬头,亲兵上前,附耳低语了两句。铁山点点头,亲兵退下。
铁山想了想,对铁刚道,“李重甲要见我,我们先出去一趟,回来再勾阿四。”
沙面街道上,路灯下,一辆普普通通的马车行驶着,车厢内,铁山闭目养神。
铁刚小心道,“大人,您又好些日子没去看小姐和公子了,奴才觉得,不如干脆置个院子,把小姐公子都安置好。”
“怎么突然想起这个?”
铁刚低下头,“也没什么,就是觉得省城太平些了,忽然想起来,大人请休息吧。”
铁山睁开眼,看着铁刚,“你今天去看他们,见到什么了?”
铁刚不吭声。
“有什么说什么,你都不跟我说心里话,还讲什么仁义、忠孝?”
“是,大人。小姐和公子都挺好的,奴才就是觉得,他们整天见不到大人,怪可怜的。”
“还有什么?”
“那奴才只好斗胆说了。小姐快8岁,公子也有6岁了,正是学东西的时候,总在教堂,他们受洋教的影响很大,奴才不清楚大人以后的想法。还有……”
铁山凝神听着。
“还有就是,奴才见他们跟李家的大小姐走得很近,今天奴才送蔬果去,他们正跑出来要去李家找李小姐,奴才好说歹说才劝住了。”
铁山皱眉不语,半晌才道:“铁刚,你想得太多了。”
铁刚一惊,“奴才多事,大人自有大人的想法。”
铁山又闭上了眼。
李重甲已等在了见面的地方,见到铁山,他起身要行礼,铁山快步上前,亲热地扶住,“你我已是兄弟,叫大哥,屁股上的伤好些没有?”
“谢大哥馈赠良药,已经结疤了。”
二人坐下,李重甲的坐姿稍嫌别扭。
铁山叹口气,“桂祥那边,我不能说透,结果害你吃了大苦头。”
李重甲一笑,“我明白,小弟既然立了大志,这点苦不值一提。”
铁山赞赏,“好,好。你我兄弟同心,必可成就不世之功……有什么情况?”
李重甲道,“秦少白今天伤愈出院,我陪他参加了一个高层会议,他们一是总结失败教训,一致认定是李重光用假武器坑了他们。另一方面,他们要谋划新的起义,听起来规模会更大。”
铁山听得很认真,“那李重光被我抓了,他们怎么看?”
“他们觉得是您跟他在演戏。”李重甲笑了笑,“所以,最有意思的就是,我听说偏偏是总督下令杀李重光,这样最好,乱党就始终蒙在鼓里了。”
铁山点头笑笑,心里却很厌烦这种小人之态。
“秦少白以外,其他几个头目对我都很信任,一有重要情报,我会立刻汇报。紧急找大哥,还有两个问题。”
“你说。”
“一个是那天巡防营劫换弹药车时,被一个绰号小丁、大名丁宝全的人溜走了,他是阿四的贴身跟班,与秦少白也很熟。今天被我撞见,可没能下手杀掉他,他对我已经起了疑心。”
铁山点头,“丁宝全,我让人加紧通缉,不能让他活下去。另一个问题?”
李重甲迟疑了一下,“大哥,有话我就直说了,我需要位置。”
铁山看着李重甲,不吭声。
“革党作乱,经费来自海外,主力仍是新军,我虽然进了广州革党的核心,但如果我在新军中没有位置,话事权就不会太大。”
铁山沉吟了以下,“这两天我也在想这个问题。关键是,给你多高的位置,如何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