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四站在他对面,一字不落背诵孙中山那封来信,“言有穷而情不可终。此致即侯 大安 弟孙文谨启,另,弟遵嘱,托少白兄亲为玉堂公办理入会手续。”
两行清泪从秦少白眼中垂落,阿四背完了,两人好一阵沉默。
秦少白喃喃道,“‘重光虽逝,国魂不死,吾辈无论老少,当继往开来,协力图强 ’……如今父子二人,都已仙去,少白还有什么话说?”他眼泪忍不住滚滚而下,转过身去。
阿四叹了口气,“秦先生,我阿四留下来,就是因为明白了李老爷的心思,我既答应过李老爷,就会把李老爷想做的事做完。”
秦少白擦了眼泪,转过身,诚挚道,“阿四,谢谢你。谢谢你给我报答李老爷的机会。”
阿四点头,“可我不懂革命,你得手把手教我。还有,我不想再给李家惹祸,这你都要考虑到。”
秦少白郑重点头,两人坐下来,秦少白介绍道,“革命党运动新军很成功,但铁山来了以后,防范新军很严,每个士兵只发三枚子弹,不足起义,制造局要设法向革命党提供弹药,李老爷在的时候,我们是这样商量的……”
阿四认真地听着。
秦少白讲完眼下困境,阿四也把李重甲烧信的事情讲了。秦少白沉思一会儿,说道,“区舒云讲的有道理,李重甲虽然烧了信,但他已经知道你留下来的全部目的,他又完全知道你的身份,这非常危险。”
“可是,他上回不是救了你吗?”
“他是救了我,但当初我被抓,也难保跟他没关系。”秦少白摇摇头。
阿四又惊又惑。
秦少白用手指在桌上画着,“当初,区巡抚和铁山的人同时在沙面盯着我,区巡抚是从舒云这条线上来的,铁山呢?他对广州并不熟悉,能立刻盯准我——根据我们的情报,不排除是李重甲向他通风报信, 当然,希望是我误会他了。”
“那我更不明白了,李重甲到底图什么?”
“几面做人,几面押宝,永远让自己立于不败之地。”秦少白起身说道,“现在国内局面风起云涌,不少有权势的人都是这样。李重甲非常看重权势,想往上走,铁山、区巡抚和革命党这三方力量,他都不想得罪,一直都想利用。拿这次卖股份来说,铁山很可能用高官厚禄诱惑他,他就同意卖股份,可毕竟搭进去的是李家家产,他心里并不服气。而区巡抚一力抬举你,他当然更不服气。两边权衡,他会倾向铁山的方案,可你突然留下来了,他闪念之间就会决定,继续观望——因为照现在的情况,铁山还会对你下手,而区巡抚会下力气保你,李重甲就干脆坐山观虎斗,等一轮再说。”
阿四听得直点头,“那我们该怎么办?”
秦少白沉吟,“明知这种人两边倒,甚至三边倒,我们也还是要结交他,不能得罪他,更不能把他推到铁山那边去。”
阿四点头。
“我们做的好,他就会跟我们保持一种不即不离的关系;我们成功了,他就会站到我们这边来。具体到你,就是一条,他既然默许你留在李家搞革命,你就相信他,也让他相信你相信他,你就是为了李老爷才留下来,想搞革命可你不会,也害怕出事,你就只管保李家不被铁山欺负,就行了。”
阿四听得有些晕,“是不是就一个字——跟他来虚的?”
秦少白笑了,“对,就一个字——跟他来虚的。”
“那我会。”
“好,今天就谈到这里,你快回去吧。”
“好。”
说归说,阿四却没动。
秦少白以为他忘了什么话,“大原则,你都记住了吧?”
“当然,那我走了。”阿四转身走,又站住了,“秦先生。”
秦少白看着阿四。
阿四回身看着他,“区小姐留在李家,都是为了你,你总得有个打算。”
秦少白沉默。
阿四有些不快,说不清是为区舒云抱屈,还是为了什么,“你对她没什么话说吗?或者给她带个东西?”
秦少白缓缓摇头,“阿四,我刚才所有的话,都是对你们两个人说的,请你转述给舒云,再补充一句,谢谢她,革命任务大于一切。”
阿四皱眉听着,心里很为区舒云不值。
区舒云也没闲着,她来到教堂,问到阿纯在那里,走了过来,阿纯一身出门装束,却还是在忙碌,区舒云敲敲门,阿纯惊喜地回头,愣住了。
“阿纯妹妹,没想到吧?”区舒云笑。
阿纯迎上来,“舒云姐,快请进。”
区舒云进了屋子,环顾,“好清静,这些宝宝们真乖。”她看到墙根一个收拾好的藤箱,“阿四这小子,还没来跟你解释?”
“今天不走了,是吗?”见区舒云不答,阿纯又道,“还是就不走了?”
区舒云愣住,忽然意识到这是一件特别重大的事情,自己又轻率了,她面露歉意,“阿纯,我……不知道自己来的对不对,好多话,应该阿四跟你讲……”
阿纯也愣了一下,微笑,“舒云姐,你坐,我给你倒水喝。”
“不忙……”
但阿纯已经忙去了,区舒云追着她的背影看,见她快速地抬起手擦了下眼睛,不由更觉得自己唐突,恼恨地打了自己一巴掌,“要你多事……”
两人安静地来到了阿纯的小房间,一切说完,阿纯的眼睛里已经满是泪水。
区舒云担心,“阿纯……”
阿纯擦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