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这件事对李敬尧百害而无一利。”瞿星南点头道,“昨晚熙泰饭店安保严密,混进去行刺的不止一个人,事前必然筹谋得十分小心。伤了顾小姐的枪手我本来留了活口,但是回去的时候,下头的人说他抢枪逃跑,被击毙了。我查了尸体,还没有头绪。”
虞浩霆眼中冷光一闪:“不是我们的人,也不是李敬尧的人,那就只能是戴季晟的人。”
“或者是李敬尧的仇家。”瞿星南道,“顾小姐的身份在广宁只有李敬尧的几个亲信知道,所以属下猜测那枪手的目标应该是霍公子。倘若霍公子在广宁出了事,广宁绝无保全的可能。”
虞浩霆却摇头道:“如果是李敬尧的仇家,直接杀了他更简单,何必绕这个弯子?”
瞿星南沉吟了一下,面上忽然有些赧然:“总长,昨晚的枪手似乎是顾小姐先看见的,等顾小姐好一些,或许总长可以问问看,有没有什么蛛丝马迹。”
虞浩霆默然片刻,缓缓道:“你把郭茂兰带来了?”
“是。”瞿星南道,“昨晚送霍公子和顾小姐出城的通行证其实是他的。”
虞浩霆听罢,拍了拍他的肩:“你也不用急着回江宁了,我放你一个月的假,先回家看看,再去跟娄玉璞报道。”
瞿星南一走,虞浩霆在办公室里静静坐了片刻,对卫朔道:“叫郭茂兰来见我。”
卫朔带了郭茂兰过来,虞浩霆打量了他们一眼,便吩咐卫朔:“你去看看婉凝那边怎么样了。”卫朔犹豫了一下,还是带上门退了出去,虞浩霆不动声色地看着郭茂兰,说话的声气也平静无波:
“你有什么要跟我说的?”
郭茂兰身上虽然没穿军装,但仍绷着军姿,直挺挺地站着,只是胸膛起伏:“属下无话可说,但凭总长发落。只是——除了顾小姐这件事之外,茂兰绝没有做过半点对不起四少的事。”
虞浩霆霍然站起身来,逼视着他咬牙一笑,一字一顿地挤出一句:“你——真——对得起我!”
“四少!”
郭茂兰含泪一呼,“咚”的一声跪了下来,强压住哽咽之声:“茂兰唯请一死。”
虞浩霆面上愠色更重:“男儿膝下有黄金,你给我起来!”
他平了平心绪,待郭茂兰低着头站起身来,才慢慢开口,“婉凝早上醒过来的时候跟我说,叫我不要杀你。”虞浩霆说到这里,唇角轻轻一扬,神情讥诮中又带着些痛意,转过脸看着窗外,“我答应了她,不为难你。你可以走了。”
郭茂兰胸中酸热,几番起伏才开口:“若四少成全,茂兰想留在锦西军中。”
虞浩霆回头看了他一眼:“你是想找李敬尧报仇吗?”
郭茂兰道:“是,但也不全是——茂兰辜负了四少,唯有效力阵前,马革裹尸以报。”
虞浩霆仍然背对着他:“你想死?”
“茂兰愧对四少,愧对虞军的袍泽兄弟。”郭茂兰的声音低了下去,“死不足惜。”
“好,那你就留下吧。”虞浩霆说着便往门外走。
郭茂兰连忙立正答道:“是!”见虞浩霆并无后话,急急追问了一句,“属下去向薛师长报到?”
虞浩霆也不回头,闲闲抛下一句:“去换衣服,来替叶铮的班。”
郭茂兰一愣:“四少?”
虞浩霆这才回头扫了他一眼:“叶铮这些天很‘挂念’你,你留神了。”
顾婉凝前一回醒,不过说了几句话便又昏沉睡去,直到第二天下午,才真正清醒过来。她一醒来就察觉搁在身侧的右手被人虚笼着,伤口的痛楚还在,心中却是异样的安定。
就像小时候那一次生病,浑身都没了力气,又被裹在被子里发汗,一阵冷一阵热的,极不舒服,可是每次迷迷糊糊醒来都看见父亲坐在床边,便觉得安心,整个人越发犯懒,到后来她明明已经醒了,却仍是不肯睁开眼。她听见母亲抱了弟弟过来和父亲说话,不知道为什么忍不住笑了出来,父亲却装作没有看见,等母亲哄着弟弟走开了,才轻轻点了点她的鼻子:“你打算装到什么时候?”
她嘟着嘴说:“我醒了你就走了。”
她小时候那样淘气,这样想着,颊边小小的梨涡就浮了出来,虞浩霆发觉她苍白的面孔上忽然有了笑意,心口却是一阵轻微的刺痛:“婉凝,你是不是醒了?”
他声音极轻,仿佛她是暮春时节碰巧落在他手上的一簇蒲公英,轻轻呵上一口气便会盈盈飘远。她听着他那样小心翼翼的声气,反而敛起了面上的笑容,只嘴角仍是翘着:“我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