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里,好容易从钟粹宫脱身的李子忻正端坐在堂姐面前,她被关了那么久,形同枯槁,可是堂姐似乎不比她好多少,病恹恹地歪在床上,面色苍白如纸。李子忻是知道的,就连自己和尚文珏这样倒霉的人都得到了贵人的封赐,可是堂姐这位贤妃却一无所有。当年一度落魄的年筱苒,如今亦得到了“靖”字徽号,虽然不及皇贵妃尊贵,却是六宫得到徽号尊崇的第一人,不论皇帝出于什么目的,至少证明她在皇帝心中还有分量,而堂姐……
“往后你好自为之,我这个堂姐也帮不了你什么,宫里的日子虽然难熬,至少不愁吃穿,别再惦记那些有的没的,不然……”李子怡咳嗽了几声,冷笑道,“天下没有比皇帝手腕更狠的人了,他对付一个人可以悄无声息却让对方心骨俱碎,你看他给予你们所有人封赏,唯独漏下我,如此屈辱,比起真正地削去我的尊贵更让人难堪。对于我们李家,不啻是威胁和警告。子忻,你还年轻,要好好活下去。”
“娘娘别这么想,您还有三殿下,听说三殿下近日为皇上所重用,不论如何您是他的生母,谁也不敢轻视您。而三殿下素来孝顺,又怎会让生母受辱。”李子忻如是宽慰,长久的幽禁似乎已磨光她的棱角,益发连说话都变得稳重起来。
可是贤妃却愣愣地,不知是被堂妹哪句话戳中心骨,呆了半晌才说:“正是如此,我这个糟糕的母亲不能拖累他。”言罢竟泪如雨下,痛哭失声。
李贵人吓得不知所措,不时贤妃猛然咳喘不止,她便连声要唤太医。虽然贤妃受冷落是不争的事实,但帝后没有短她任何用度,御医馆仍旧派最好的太医来,诊脉后太医告诉李贵人:“贤妃娘娘并无大病,只是心气郁结,若能散开便能康复。然若长久不散,会酿成大祸。”
可这郁结之气,岂是那么容易就散开的?太医走后不久,李子忻侍奉了半日,至晌午,三皇子却到了。
原是翊坤宫宣太医的事也传到了前面,彦琛与儿子商议完事情后,便吩咐他:“去看看你的母亲。”皇帝没有多说别的话,如果儿子不能明白这一切安排其中的道理,那他也不必再指望什么了。
李子忻向泓昀转述太医的话后便走了,泓昀守在母亲床边许久,昏睡的李子怡才幽幽醒来。见黝黑健壮的儿子坐在面前,她颤巍巍地伸出了手,微微一笑说:“儿子你长大了,母妃……老了。”
“母妃从未变过。”泓昀亦微笑,握住母亲的手道,“母妃赶紧好起来才是,不然我怎么安心为父皇做事。”
“你父皇派你做许多事吗?”
“是啊,父皇如今很信任我。”泓昀尴尬地一笑,“当然不是指皇贵妃那件事,还有很多很多事,但是不能跟母妃说了。”
“是吗?真好。”李子怡笑起来,又忍不住咳嗽几声,挪动身子坐正,细细地看了几眼儿子,心满意足地笑道,“你好,母妃就知足了。”
“一切都会好起来,现在我也能跟赫娅好好相处,母妃不要再惦记承垚,我会再给您生很多孙子带的。”泓昀笑道,“所以您赶紧好起来,将来我会更加忙碌,孩子自然要交给您照顾,赫娅她自己也长不大。”
“如雨呢?如雨很稳妥。”李子怡问。
“就不要提她了,将来再对母妃细说。”泓昀涩涩一笑。
“好。”李子怡叹着答应了,她没有经历再去管儿子的那些妻妾,忽而笑起来问,“儿子,你想做太子吗?”
泓昀愣住,微微皱眉道:“您怎么又纠结这些事,难道今时今日,母妃还不明白吗?母妃……儿子很珍惜眼前的一切,我资质平庸,若当得太子,这天下就要乱了。母妃,我们别再提这些事了好不好?”
“我答应你,不提了不提了,泓昀你别生气,娘只是问问你。”李子怡竟是潸然泪下,摸着儿子的脸颊道,“我儿真是长大了,过去的日子,是娘耽误了你。”
泓昀松口气,笑道:“我自己也不长进,哪里能怪母妃,您只是疼我罢了。”他明朗地笑着,告诉母亲一些自己在西南的见闻,上次回来匆匆一面,又因承垚的死,母子并没说什么话,此刻李子怡见儿子神采飞扬,真真由心为他骄傲。
而反思过往种种,又的的确确是自己险些耽误他的终身。
“昀儿,千万别让你父皇失望,好好做事,好好做人。”李子怡如是嘱咐。
泓昀一愣,欣然应承。
之后母子闲话许久,李子怡便道一声乏了,让儿子也早些离宫去休息,只是临别时一路将他送到门前,叮嘱了许多话才依依惜别。看着儿子宽厚的背影徐徐离去,李子怡眼底的光芒渐渐黯然。
“娘娘,回屋休息吧。”静堇前来搀扶主子,贤妃依着她缓缓走回殿阁,上床歇息后吩咐道:“我累了,谁也不想见,只想沉沉地睡一觉,你们都不要进来打扰。”
静堇自然答应,带着小宫女们退了出去,直至夜里主子的寝殿里都静悄悄的,事实上自小皇孙死后,翊坤宫一直都很安静,宫女们不再听得到贤妃的呵斥,也再看不到她盛气凌人的一面,似乎小皇孙将贤妃一切戾气都带走了。
一夜相安无事,翌日李贵人前来请安,见静堇等侍立在殿外,问道:“娘娘还没起身么?”
“平日这时候都唤人的,今日还不见动静。”静堇答。
李子忻皱眉,贴****轻声唤道:“娘娘,娘娘起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