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知道不能再卖关子了,噗通跪到朱翊钧面前,自怀中摸出一个纸质泛黄的小本子,说道:“此乃内臣出任昭陵陵监掌印之后,阴尚德的义子杨清交给内臣的,其中记载阴尚德任职昭陵掌印期间,所贪墨银两的来源以及大致账目,内臣大略的看了一下,历年来克扣陵寝修葺费用共计四万余两,节流果物进贡折现,大概七八万两,再加上克扣守陵宦官并军队饷银伙食费用一万余两,共计十三万两有余……”
随着陈默的叙述,朱翊钧已经阴着脸大略看完了账本,打断陈默咬牙问道:“那个杨清呢?空口无凭,朕凭什么相信你?”
告状之前陈默便猜着朱翊钧会如此问,闻言并不惊慌,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冒:“死——了——”
朱翊钧用力攥紧账本:“什么?怎么死的?”
“实不相瞒万岁,昨夜内臣夜宿清河镇,半夜时遇到了刺杀……”
“什么,到底怎么回事?”
陈默连忙将昨夜之事大概说了一遍,只隐去了李九妹与杏儿相救之事,推到自己命大,惊动了客店其他人,侥幸脱险。最后道:“事后内臣想,定是陵监里还有阴尚德的亲信,知道咱带着杨清回京告状,便飞马报信,内臣路上走的慢,这才给了他每可趁之机。”
“适才你说听那杀手指挥者口音耳熟,可想起是谁了么?”朱翊钧脸色渐渐恢复过来,眸子光华闪动,让人猜不透他的心思。
“东厂大档头于鹏飞!”陈默毫不犹豫的说道——第一次东厂点心房险些丧命,他忍了。第二次灯市杀人,张鲸颠倒黑白,害的他被毒打了一场,他又忍了。俗话说再一再二,不可再三再四,昨晚他就想好了,这次不忍了。哪怕对张鲸造不成伤害,起码也给他上点眼药。
而且,他认为这次的时机已然成熟。两次险些丧命,前因后果朱翊钧比谁都清楚。他之所以隐忍。很大一部分就是为了换取朱翊钧的愧疚。如今已是第三次,就算朱翊钧再袒护张鲸,也总该给他一个交代了罢!
他已经蛰伏的太久了,除了那次为了救冯保冒险与朱翊钧对立以外,哪一次不是逆来顺受?
付出了这么多。怎么也该在朱翊钧心中留下一个知道进退的考语了吧?现在连“知道进退”的人都忍不住了,朱翊钧莫非就一点也不考虑他的感受?
不争胜争,但每次都不争,容易让人忽略你的存在。
陈默选的这个时机非常恰当,本来爱财如命的朱翊钧得知阴尚德贪墨了那么多银两就已满腔的怒火,再听十分信重的人竟然险些丧命,怒火愈盛,心知阴尚德指挥不动于鹏飞,背后显然又是张鲸的手尾,不禁暗下决心。这一回,一定要让张鲸知道知道自己的厉害。
他一点都不怀疑陈默欺骗,因为这么大的事情太好查证,不过若让他就此杀了张鲸替陈默报仇,他又舍不得——张鲸是他的耳目手足,而陈默,则是他可以诉说心事的朋友,除非找到替代张鲸的人选,不然的话,他是不会动张鲸的。
不过他不希望陈默失望。所以,这样的心事他是万万不肯告诉陈默的:“阴尚德是张鲸的义弟,能指挥动于鹏飞十分正常。这件事情朕知道了,你先不要对外声张。待朕查明真相,自会给你一个交代。”
听朱翊钧话里的意思仍旧在包庇张鲸,陈默忍不住有些失望。不过他很快又打起了精神,暗暗寻思:“这一回老子无论如何也得弄死阴尚德,还有那于鹏飞,动不了张鲸。老子就拿你每开刀,慢慢来,反正老子年轻,有的是时间跟你耗!”
“放心吧,这一回朕绝不再让你受委屈了。”见陈默不说话,朱翊钧忍不住开口保证。
“谢谢你,小侯爷,咱相信你,不然的话也就不告诉你了。”朱翊钧久违的说话语气让陈默有点受宠若惊,干脆打蛇随棍上,打出了感情牌,果然逗的他一笑,悠悠说道:“说起来,咱俩认识也好几个月了,有时候想想,朕还真想做个逍遥自在的小侯爷。”
说笑间气氛缓和了下来,朱翊钧再次迈步向前,一边随口问道:“对了,方才你提到什么彩玉,又提到李九妹,怎么回事?”
适才说到昨晚遇刺,陈默并未隐瞒彩玉和李九妹,除了为后边计划做铺垫,他还要确定朱翊钧知不道知道彩玉的身份,不知道的话,答应替彩玉报仇的事才有希望,若是知道,自己跟彩玉被花姑姑手下追杀的事情知道的人不少,自然也会传到他的耳朵,他却无动于衷,显然兄妹情分淡薄,必须得重做打算。
现在听朱翊钧这话茬,显然一直不知道朱尧瑛化名彩玉逃到昭陵的事情,他的心顿时放了下来,暗暗寻思:“看来阴尚德在这事儿上果然替彩玉瞒着,是了,又不是什么大事,何必因此得罪一个公主呢?”同时说道:
“是这么回事儿,那彩玉内臣头一次去昭陵就遇到了,当时瞧她叫花子似的十分可怜,动了恻隐之心,便收留了她,留在红门村儿。至于李九妹,却是阴公公瞧着潞王殿下无聊,花两千两银子请去唱曲儿解闷儿的,正好与内臣一道回京。”不动声色间,又给阴尚德上了点眼药。
“胡闹,那李九妹不是青楼女子么?陵寝重地,岂可任其出入,还两千两银子?”
“内臣也瞧不过去,不过这事儿不怪潞王,都是阴尚德自作主张,潞王也曾严斥了他……只是说到李九妹了,内臣与其倒是素识,此人卖艺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