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也不知道昏迷了多久,醒来时发现已经不在原来的号子里,却是一间十多见方的石室。不但枷锁已去,躺在床上,而且还有桌子,水壶茶碗,浑身都裹着白布。
他迷糊了一阵儿,悚然而惊,抬头向下望去,果见下身也缠着白布,冷汗顿时狂涌,心道坏了,老子被抽的那么狠,不知是谁给咱上的药,这下子,秘密又曝光了……
不过他很快又想到,应该还没到特别严重的地步,不然的话,就不应该是躺在这里了。
会是谁呢?
他凝神沉思,回忆昏迷前的那个声音,却来不及想清楚,便被脚下噗噗的吹火声音惊动,略抬上身望去,见是霍东弓着身子,正对着三块石头架着的砂锅底下生火,火苗已起,空气中隐有药香。
是他?
陈默恍然想起那声“住手”是谁叫的了,只是当时已近昏迷,脑子迷迷糊糊,却又不敢肯定。
“霍大人……”
“公公您醒啦?”霍东豁然起身,面带惊喜,不似作伪。
“给咱换号子啦?咱身上这白布……”
陈默话没问完,见霍东回头,忙也顺着他的视线向门口望去,不知是否错觉,牢门靠近地面的地方,一角蓝衫倏地消失不见,唯有门缝之间,对面石墙斑驳,夕阳残照,恍然一层金色。
“是……是小人给公公缠上的,”霍东转回头,结巴了一下,说话顺溜了起来,恨声道:“那姓王的牢头忒也混蛋,居然敢那么对待公公,身上都被打翻了……草,他娘,要不是看他有个东厂的结拜兄弟,老子非……”
陈默却无心听霍东有意无意的解释了,他可以断定,自己这身白布定非霍东所为。霍东是知道自己“公公”身份的,真要发现了自己的秘密,决无现在这般淡定。
不是他,定然便是方才门口偷窥之人了。
是了,那王富贵跟东厂有关系,霍东惹不起,将自己搬到了那间号子,任其折辱而不敢出头。然后思琪来了,给这小子吃了颗定心丸,才有现在这结局。
但思琪为什么避而不见呢?她肯亲自为自己抹药缠伤,无视男女大防,心意显然十分明显。但避而不见又是怎么个意思?发现了自己的秘密,害羞了?
陈默想不明白,不过有一点,他提着的心算是放了下去,他相信思琪,无论如何,思琪也绝对不会出卖他。
“小人已经将公公的话转告了陈老爷,潘大司寇跟沈大人也来看过公公了,”霍东兀自喋喋不休,心里实则悔的滴血:“当时公公昏迷着,便没说什么,只叮嘱小人好生照顾,再不能出任何闪失。还有那个杏儿姑娘,陈友公公,对了,还有个年轻人,说是陕西兵备道房大人府上的西席……”
“孙承宗?”陈默大喜,打断霍东问道。
霍东点头:“没错,就是孙承宗,英武不凡,哪像西席么,那气质,简直就是个沙场的将军……他见公公昏着,说晚间再过来的。”
说着话,一名狱卒从外跑了进来,凑到霍东耳边嘀咕两句,霍东一笑,冲陈默道:“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孙承宗来了,外边候着呢,小人去叫他……药还得等会儿,公公叮嘱他别忘了添柴便是!”说着跟那狱卒出了门,也不落锁,任其敞着,工夫不大,便见孙承宗快步而来。
“兄弟,你受苦了!”
人未到,声先至,陈默挣扎着起身,被快步进门的孙承宗疾行几步扶住:“别起,躺着就是……今早才听说灯市那边出了事儿,现在外间都议论呢,说兄弟是冤枉的。听说过王世贞吧?领着一帮子文人闹到了刑部大堂,新任潘大司寇焦头烂额,低头哈腰央了好久才将其打发了走……受苦受怨先别提,兄弟这名气如今可是声震京师,再无一人不识了。”
“呸,”陈默忍不住瞪了孙承宗一眼:“那夜不辞而别也就算了,既知兄弟蒙冤,怎么这早晚才来看咱?亏咱叫你一声‘大哥’了。”
“这你就冤枉为兄了,”孙承宗叫起了屈:“本该早就来的,先跑了一趟潇湘苑,等再来时,你已被人打晕了……”
“潇湘苑?”陈默听着像是烟花之地,忍不住打断了孙承宗:“你还有心……?”
“你倒是等为兄把话说完啊,”孙承宗不悦的白了陈默一眼:“昨夜东厂的于鹏飞去房大人府上了。灯市之上,不是有人闹事,被你下令杀了几个,又抓了几个么?其中有一个叫费远宏的,是房大人府上的管家。你以为他们为什么敢一直关着你不放,跟这费远宏有直接的关系。房大人的名声你自然是听说过的,大公无私,两袖清风,这费远宏是伺候房大人十多年的老人儿,受其影响,持身甚正,名声一直不错,不过为兄恰好知道他不久前稀罕上了潇湘苑的一个姑娘,据说那姐儿已经怀了他的孩子,他急于替其赎身……”
说到这里,陈默已然明白了孙承宗的意思,感动之余问道:“如此说来,大哥定是有了把握,这才来见咱了?”
孙承宗嘿然一笑:“你说呢?咱打听到那个姑娘果然最近被赎了身,又探明她新近的住所,这才赶着来见你,谁知道你已经被人……”他瞥了陈默周身的白布一眼,住口不言,转而骂道:“一伙子草菅人命的王八蛋,有朝一日咱要掌了权,非他娘的好好收拾他每不可!”
“大哥放心,会有那一天的!”陈默说道,咬了咬牙:“不光这些人,咱大明看着一片太平,其实已然烂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