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串“咔咔咔咔”的怪异声音接连响起,就仿佛是一盆冷水,骤然凝固成了冰,挤压起了盆壁与彼此。
如此音色,只因眨眼间,这黑色光团竟不但是固化成了实,而且还体型再增,变成了一个约有八尺之高的黑晶塑像,且已不再浮空旋转,而是颔首俯身地,躬立于地,眸中生神,仿若活人。而其面孔,则是与那钱录相差无几,只是其神情,却是恭谨异常,逊谦有加。
其嘴唇不断开合,形似薄暮时的振翼之蝠,明显是在叙说着什么,可却无一丝声音响于此间,阒静滞寂之态,直如那些断源的死水,肃冬的寒丘。
而柳彧,则是依旧盘坐,面无表情地平视着身前的黑晶塑像,唇抿如常,眉直如故,全无什么反应,只有眼睛深处,那时不时地冒出来的精光,透露出了一缕绝不寻常的欣喜,流荡出了一抹诡谲离奇的气氛。
……
直至约略一炷香的光景之后,黑晶塑像才终于是收身束立,再不动唇了,而柳彧闻听脑海中的声音骤顿,眸中异泽一匿,也是当即就挥了挥手。
“行了,你退下吧。”
闻言,黑晶塑像便又微微颔了一下首。待得躬身退了三步,意示遵从之后,脑袋一昂,身子一挺,其面上的生气与神采,这才立时散了去,真真切切地变成了一副雕像,该有的死寂模样。
眼皮微微抬了抬,觑得联系断绝,术法已消,柳彧这才又扬了扬袖,释出了一道清淡如碧的光辉。
清芒在这黑晶塑像上,一瞬而过,便似一只透明的蜻蜓,轻柔迅捷地点了点水。
而既是点水,那自然也就有剪水之纹,于是一道奇异的波动轰然一扩,那些黑漆漆的晶体,便也就轰然而碎,碎成了漫天的莹雪,溶在了空气之中,了然而去,再不见影。
黑晶一碎,此器蓦地一个旋转,便也即时缩小成了原样,而后就化为一道灰白流光,如燕回飞,疾驰到了他的手中。
然而——
盯着五指间的双面石雕,一时之间,柳彧竟是目光如浮云般游离了起来,神情恍惚,如遁物外。此时盘坐着的身影,静而悠安,出尘意远,犹是一具卧在窅然深谷里的骨骸,却也更似一副挂在烟泽泛舟上的皮囊,唯独其左手拇指,还在下意识地运动,来回摩挲着石像上的黝黑浮纹,就像是在抚摸和整理着,他那起伏不平的心境。
“斲垩手?”
“哼,迹堂里的那群蛮夫,若能有如此心机,蚩伭宗也就不会沦落到如此地步了。”
“不过——”
“此子倒也着实有趣。与马柏的鉴断相印证,他也多半不是其他势力的暗子了,应该真是一个毫无根基、初涉修行的凡人。”
“修行不足四月,便已至练气中期,甚至其灵识之敏锐,识海之宽广,还犹胜练气后期,能有如此惊世骇俗的进境——”
“是身负隐灵根吗?还是,所谓的隐灵体?”
如此逸思,遄飞于外,一时难回。
却好在,终究是没能持续多久,俄顷的功夫,它便如飞累翔久的鸟儿一般,收翼敛翅,应风栖落了下来。
接着,就叽叽喳喳地啼鸣了起来。
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在那磁性悦耳的末语之中,他居然是低沉怪异地笑了起来,畅快欲啸,痴痴欲狂。但是如此笑容,配合他那俊秀白皙的面庞,却是平添了几分阴森吊诡,依稀观去,竟宛是那山林暗域里的,长年不见阳光的魑魅魍魉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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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山在开始追踪那只仓骁风狸后不久,便突然想起了一事。
此獠明显感知之能殊为不弱,速度也是极快,他在不用血狞豸魂巢与锦蔓金珠,进行增速的前提下,尚还差之一筹。纵然是爆发了极限速度,也仍旧是难以望其项背,而那般巨大的动静,只怕还会刺激它,逃得更快,奔得更远,窜得更偏僻。
基于此种思虑,一声哀叹之后,他便当机立断,果决地放弃了竭力奔行的决定。而且之后,更是收敛了灵识,减缓了速度,放轻了脚步,甚至还特意寻了一堆污泥,混以草汁,将之涂抹在了全身上下,形成了厚近半寸的泥衣,除了眼睛部位裸露如旧以外,其余七窍,赫是尽皆遮蔽。
也幸好他此时已非凡人,不再需要呼吸以维持生机,才能展出如此手段。纵使体外泥层厚重,也毕竟只是一堆凡物,还不能隔断他通过肤上毛孔,进行的灵力吐纳。
而在他的估计之中,那只仓骁风狸见不到他的追赶,只怕过不了多久,便会懈怠下来,改全速奔跑为常速窜行。
在天地之间,风雨之中挣扎的毛豸羽鳞鬣,没有任何一种会无所顾忌地嚣张行进,没有任何一类会每时每刻都豁命奔窜。除非是捕食与逃命,否则的话,它们都会尽可能地节省体力与精神,从而为残酷血腥的未来,多贮存一点能量,多储备一点脂质。这是它们祖祖辈辈,世世代代传承下来的,蕴藏在血脉里的生存经验。
危机一旦消去,它绝不会再激烈地耗损体能。
只是人与蛮灵野兽的争斗厮杀,历来已久。
它有,他自然也有。
并且练气境的妖兽,就跟练气境的修士一样,与凡俗的差别,仅在于多出的那一部分可以控灵御妙的法力妖元。那些潜意识里的生活、饮食、作息等种种习性,还都没有太大的变化,尚可以常理推断。
而此时的他,用的便是来自军中的探查追踪之术,依靠那些雪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