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习《鉴天无相归元玄功》之后,似乎不仅仅是肉生巨力这么简单,好像就连筋皮肌腱的强韧程度与恢复力,也有了大幅的提升。不过片刻时光而已,云山的双足与前胸之上,才生不久的伤口,便已经没有血流了,甚至于若能凝神静气,去详看个十息八息,还能发现一些秋毫涓波似的细物,正在微微蠕动,勾连蔓生。
至于先前的那一击,则是耗去了约略八成的法力,以及十载的寿元。若再算上折雪飘鸿步、云门散手以及青揕的使用,那么他在与李部交战的两刻不到的时光里,竟就已将这一身的法力,堪堪尽数亏空了。
而其体内的热流,此时则也到了日暮途穷之境,赫已衰亡在即。
一瞬的思量,复又一声轻叹,他便就拖着疲惫之极的身躯,慢吞吞地走向了那滩红白混杂的残渣。
未行得几步,他的右手,便无比轻柔地一拂,勉力挤出了残余不多的法力,摄起了李部的诸多遗物。
他刚才使用映虚易真神光之时,曾尝试极力念想,操纵神光收取那些射向李部储物袋、灵兽袋、手上灵符以及心脏的蓝色晶玉光影,欲避免其行毁宝之事。
庆幸的是,此法果然是行得通。
映虚易真神光的虚化时间,似乎是有两种情况,一种是自然而然地施展,恰为十息,另一种则是通过他这位掮客,糅入识力,进行强制性的扭转和变更,仅需霎那。只是后者因是强行施为之故,会使得精神困倦的弊端陡然再现,且程度极深,来得极快。而又因灵识相对太弱,他到底还是没能保住那张灵符。
如今的镜虚二镜里,除了一朵普通的烛火之外,便只有那十几根瓦蓝瓦蓝的晶玉光影了,凝固似地悬于其中,安静得犹如一幅彩墨山水画,毫无杀伐之气。
这收进镜虚二镜里的东西,意念一动,便可取出,且无甚消耗,若是均如上次在藏经阁练功房的情形那样无声无息,倒是也可以当作特殊手段,用于对敌之时,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右手掐诀,光芒一闪,朝着李部的储物袋和灵兽袋两下连点。
待得两道晶亮符文一没而入,他旋即就又挥手一拂。
灵风一起,地上便凭空冒出了百十颗灵石、一堆瓶瓶罐罐、一件青藤法器、一片赤叶巨枫,以及几张符箓和几份玉简。
那灵兽袋中,却是空无一兽。
原主人一死,灵识烙印猝然一散,再要将其据为己有,做起来却是毫不费力,容易至极,这倒是令他颇为欢喜。
摆了摆手,灵霞一扫,将散落地面的法器与玉简收好,复又将灵兽袋别至腰间,他这才瘫坐于地,打开了那些瓶瓶罐罐,一个一个地察看了起来。
多亏了藏经阁里,九日阅万书的作用,如今的他,对于长青修界的一些常见事物,已然有了颇为不俗的见识分辨之能。故而大约用了一盏茶的功夫,经过了多番嗅辨色观之后,他便已经大致知晓了其中各物的名称与用处。
除了一瓶所剩无几的入品炼灵丹以外,其他的近乎全是药物,连一两颗回灵补元的丹药都没有,而且还有一瓶液状药物,他竟并没有认出来,想必多半是什么少见之物,还得去藏经阁里查上一查。
利落麻溜地,将其中大部分摄入储物袋中之后,他便取出一些生肌止血膏,涂抹到了右胸和双足的伤口之上。感其温凉交杂,隐生酥麻瘙痒,料其已无大碍,然后他便又取出了一粒炼灵丹。
可是——
这双腿趺坐,正欲服丹,他却又突然一顿,似乎想起来了什么一般,竟是遽然怔在了原地。
微微扭首,看了看从刚才开始,便一直待在原地,不吵不闹、不鸣也不啸的贪宝精鼠,见其乖巧讨喜的模样,他却是直感有趣,只觉得一下子就无比舒心了起来。
不由自主地挠了挠头,舒眉展眼的刹那,唇角忽而一翘,竟还就乐呵呵地傻笑了起来。
只是——
此景才现,尚不过转瞬,他却又炭眉一拧,显出了十足的厌憎与鄙夷。
瞳目眯而凝霜色,唇弧平而透寒气,鼻子里面,当即就是一声冷哼,而其面上,更是转眼就升起了一抹挥之不去的讥意与戾态。
“哼,枉人族自诩天地正统,百般污蔑,万端诋毁这些他族之灵,却殊不知,妖都比人好!”
“妖虽残忍凶悍,却好歹还知恩怨分明。怒就怒,喜就喜,赤子天心,直白率性。”
“哪像人?虚伪秽浊,口腹蜜剑,绝情弃性,便是蛇蝎蜂虿,亦难比其毒肠。”
言落铮铮,一时有如刀剑在吟。
视线转了转,复又觑了觑李部残尸所化的那滩血渣肉糜。
一息的静默,一瞬的寒涌,而后却就换成了至极的哀愤与恓惶。
“呵,当了婊子还立牌坊?”
“万事皆有度,中则正,满则亏,适合道,过无理。若是万灵都自以为明晓了一,就看破了万,然后就随心所欲,不阻魔逞之念,那么这世界,恐怕早就失了轮回流转之基了。”
“所谓的无矩无规的逍遥,其实根本就不可能存在。”
“但若存,则荡析离居,万物不归而乱,则天欲崩之,人共毁之。”
“而人*与*兽都有灵,都有情,自然也就都有逆鳞!那既是弱点,也是根,更是魂!”
“盘根与灵魂,自然是用来拥守的,而不是用来遗弃的!人若半分弱点、丝毫软肋都无,那还活着干什么?!那还追求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