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凛几天后接待了位找上门的信差,宫里来的,说是陛下让他交回调遣各地官差的调遣令,从即刻起不许再插手民间买卖,囤积在官仓的粮食也得马上放还,一粒不少,不得有误。
他逐字逐句地看着信,越往下读眉皱的越紧,啪地一声猛地收回信纸,目光不善地看向信差。
信差木着脸淡定地对视回去。
顾凛抿嘴,不悦道:“你新来的?不懂规矩?”
信差挺挺胸,面向顾凛摊开五指。
顾凛盯了会信差,挑眉冷笑,“我当是谁,原来是做了城门守卫的王有为。怎么,官职越做越小了,谱倒是摆的挺大?让你来我这的信首难道没告诉你我的规矩吗?人缘也太差了,再得罪下去连兵都要当不了了啊。”
王有为微微弯下腰,往前一步。
顾凛还以为王有为是受教了,不再皱眉,刚想问点宫里的情况还有陛下为什么这么突然地改主意,却听到王有为在他耳边轻轻地说了句,
“顾少将军,是陛下让我来的,以后也只用听令陛下一人,你不再是我的最高统领。想知道为什么吗?”
王有为没有卖关子,痛痛快快地给出他的最后一击,“我早在你还在京郊附近转悠时,就找到了要找的人。顾少将军,得陛下信任的,不再只有你一个了。”
顾凛猛地瞪大双眼,一把推开王有为,手窝上刀柄,几乎要拔出。
王有为的父亲王任安,凭借着力大无比又不怕死,一点点地从兵丁升任到校尉,手下都是勇兵悍将,在军中的地位仅次于他家的糟老头子。
但这人脾气固执,在听闻祝痕父皇与皇叔一道出事后,含着热泪辞别了还是太子爷的祝痕,带齐人马又揪着唯一活下来的,前来报丧的他家老头子就去了出事的地方。
然后一去不复返,这么多人去了,一个人都没回来,又是除了他家老头子。
再后来他家的糟老头子出家了,王有为算是和他结上了仇,总是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能动手绝不动嘴。
韶冬坐上龙椅的第一时刻,王有为孤身一人闯了宫,大杀四方,如果不是他在,差点将韶冬逼至绝境。
从此本该前途光明的王有为变成了站立在城墙上,毫不起眼的小卒,很快,谁都不记得有这么一对王氏父子,忠肝义胆。而他一路升至少将军,接管了他家糟老头子的兵权,备受韶冬的器重。
现在,不管是陛下先用王有为,还是王有为自我举荐,还是两者都有,都不是什么好事。
顾凛的反应就是陛下已经不信任他,明明在最初的时候就找到了人,一直故作不知,就看他一人在台上唱了红脸又唱白脸,白脸唱完还带黑脸。
而王有为竟然找到祝痕不算还告诉了韶冬,这事绝不简单。一个能孤身闯宫杀新帝的人,绝对不会为了什么事或是什么好处,去背叛一个他曾经忠贞不移的人或者说是朝代。
想到这里,顾凛又紧了紧手里的刀,握的青筋直爆,面色狰狞。
王有为没在说什么,解下刀抱在怀里,就这么直直地看着顾凛,就像是他只是位信差,安静地等着回信,又像是只要顾凛动手,他随时奉陪。
顾凛最后颓然地松开刀柄,他不能在这个节骨眼杀了王有为,无论怎么个糟糕,他都得先回去。揉揉太阳穴又揉了把脸,将怀里的调遣令扔给了王有为。
然后没再耽搁丝毫,带着人马跟在王有为身后一起回了京都。这一路跟的明明杀气四溢,还是没有动手,就连嘴架都没打一个。
进入京都城门的那一刻,他们俩才彼此看了眼,谁都明白对方眼神里的意思。
若为敌对,不死不休……
王有为直接入宫复命,顾凛则骑在马上,望着皇宫的方向站立了很久,选择先回家。
这次事情,如果全都是巧合,只能感叹命不好,但如果全都是祝痕策划的……连环计。那么韶冬对他的不信任只会是个开始,他不能还没战斗就一败再败。
但韶冬是也不会容许他再去算计祝痕的。
难道真的要变天了?想到这里,顾凛的眼中泛起悲凉。上位者永远都不会明白他们这些人的想法,他们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可以退位也可以复位。
那么剩下来的曾经追随过的人该怎么办?说他们选错了忠贞对象,死也是死的理所当然吗?
刚才王有为的眼神中带着疯狂,绝对会报当年的仇。留有这种人一命,让他完好无损地将血脉传承下去已经很宽容,重新启用,就等于是喝着带毒的酒,谈笑风生。
等他喝完这样的酒,韶冬,老爹,大概很快也能喝上。
就算逃过一命,那祝痕那呢,如果是他重新上位,会容许一个背叛了他的人在面前晃吗?这种事不需要想,都能猜到祝痕的选择。
祝痕什么都不要,什么都不想时时无害的,等他什么都想要,什么都要想一遍时,韶冬的那些完全不够看。
就算够看,韶冬也不会去伤害祝痕,所作所为最多只是捆绑一辈子,死也甘愿。偏偏韶冬还在做着不切实际的美梦,认为只要感化了祝痕,让他重新接受自己,然后让出皇位就能将以前发生过的不愉快都抹干净。
情之一字最可怕,无情无弱点,他宁愿做个无情之人。
顾凛黑沉着脸,满腹心思地回到府邸,没有注意到原本应该守在门口的兵丁一个都没了,里面的院子也是杂草遍地,枯枝断叶残花落满院子也无人